智諭老和尚圓寂紀念集

往昔

住眾雖然好高騖遠

但  每當用齋時

師父總如慈母般

詳坐前方       

以無盡的悲心和善巧

化導頑冥的徒眾

轉凡成聖作人天師

 

往昔

住眾雖然心愛攀緣

但  每在殿堂時

師父總如嚴父般

晏坐佛前

以炯炯的眼神和睿智

明察掉散的徒眾

五根六識是否清淨

 

往昔

住眾雖然不是很多

但  每當出坡時

師父總如良友般

陪伴在旁

以無比的幽默和雅趣

輕扣周遭的徒眾

阿彌陀佛可曾在家

 

往昔

住眾雖然懵懵懂懂

但  每在法堂時

師父總如佛陀般

以甚深緣起和無量義

掌穩船舵

運載渴法的徒眾

於般若法海任情遨遊

 

往昔

住眾不知天高地厚

但  剛入佛門時

師父秉承先啟後本懷

以全方位的典範和道德

無怨無悔

造就入道的徒眾

成為卓卓不群的佛子

 

如今

莫云住眾痛失所依

這 豈不謬解真俗法則

縱然如斯

何妨殷殷祝禱

在那香光莊嚴的時空

與師父 再為彌陀孤臣

同舟共濟 鞏固正法城

一、慈母般的師父

以前師父健康情況還算好時,管教徒弟是既嚴又慈,大眾僧在師父的教導下,過的是單純又清淨的修行生活。不僅作息相同,連生病亦如《華嚴經》〈法界觀門〉所云:「一即一切,一切即一。」只要有一人生病,很快的,大眾僧就會互相感應。因此,住眾常會請假外出看病,剛開始師父總會慈悲的允諾,久了,師父顧念我們的道心,總是三天兩頭的就苦口婆心的勸導:「你們有病可看醫生,不可停留。修道人應盡量少外出遊蕩……」但是,言者諄諄,聽之藐藐。

記得有一次向師父請假外出看病,那次師父不再像往日般失望地說:「去吧!」而是嚴厲地呵責:「不知趕緊懺悔,多修功德、消業障,就只知道要看病!」當時覺得師父不通人情,慧修師兄在旁大概是從我臉上讀出滿腹的委曲不堪受教吧!就對師父說:「師父別罵了。」

事隔多天,師父又於齋堂開示:「大家有病,要看自己有沒有老實念佛、作功德、消業障?如果有,要歡喜-病是重報改輕報,遠報改近報;如果沒有-那真是實際上受果報了!」可是這麼語重心長的開導,還是不能讓著於身見的我有所覺悟。

民國七十九年我被開刀後的後遺症,折騰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為了這業報身,盡日遍訪明醫。許多醫生所給的答案都是:「您這種病,我恐怕無能為力。」那時我還是不死心,總想自己還年輕,縱然不能大有作為,亦應該可以多為常住盡些棉薄之力,世尊不也說過弘法為家務、利生為事業嗎?就向慧修師兄表明想去外面調養身體,師兄不允。又到師父跟前報告:「師父,我的身體老醫不好,剛剛向師兄請假想到外邊調養身體,可是師兄勸我不要出去,在常住調養就好。」師父聽後回答:「你在淨苑有護法,出去就沒有護法。」就這句話馬上令我妄念頓消,但是維護冤家讎對的心仍在,求病好心切的念頭亦無間斷。

十年來為了這業報身耗去了多少福報。從許多名醫,看到沒醫生;從滿腔的壯志,到灰心喪氣。每見師父總不禁自慚形穢,躲得遠遠的。如今終於體會師父所說:「既然生,一定有病。業報到了就老老實實還債,安安穩穩還債。」可是這遲來的覺悟,再也沒有機會向師父稟白,唯有在此無盡的懺悔。

二、嚴父般的師父

早期住眾法師,不論是老的、或少的,剛出家嘛!總是體力過剩,攀緣六塵緣影,盲修瞎鍊一番。不是這個不吃飯,就是那個練不倒單、不睡覺。導致早課或佛七時,總是睡得東倒西歪,要不然就是三不五時的展現「蒙娜麗莎的微笑」,這些情形,看在師父眼裡,不是賞個香板,就是不假顏色的喝斥:「要睡,乾脆帶個枕頭到大殿睡個高興。一個個不是癡癡呆呆落入無記,就是妄想打得滿天飛;累了,再陷入昏沈。無常大鬼就在你身邊,到臘月三十那天,將什麼法對付生死啊?」 

其實在殿堂,不僅是打坐,誰遲到,誰沒來,都難逃師父的法眼,就連合掌、放掌、禮佛等基本禮儀,師父都不厭其煩的加以指導。

猶記得民國七十二年受戒回來那一年的佛七吧!有一天晚上,某支香隨著隊伍念佛繞到大門邊時(當時佛七還在蓮風樓舉辦),只見師父嚴肅的對我擺了個放掌手勢,當時馬上心領神會的將手肘抬高至肚臍上,那含苞待放的雙掌也各自向後退出一節,就繼續念佛。可是,第二圈再繞到門邊時,又見師父再對我擺出相同的姿勢,這次我就看準了師父的手掌後,依樣畫葫蘆的將手掌擺平。心想:這次總該標準了吧!很不幸,第三匝又繞回大門時,突然見師父一個箭步衝了過來,當時還來不及弄清怎麼回事,只覺得雙手被師父用力的雕塑成平地如掌的手勢。當下,我慚愧得無地自容,恨不得地下有洞可以鑽進去。

唉!這麼簡單的放掌都學不來,還要勞駕師父三番兩次的教導指正。不過,自那次經師父調教後,我的兩支大拇指再也不會豎得高高的,和大殿釋迦牟尼佛的手一樣寶地平如掌,非常的標準。不是蓋的喔!

三、良友般的師父

剛受戒回來那幾年,尚且年輕,對於能力所及之常住事,總有一股莫明的狂熱。當時除了一般輪職及負責法會通知外,又一口氣,同時包了夏令營的幾項職事,其中一項就是兒童圖書。

在民國七十年初期,常住經濟拮据的條件下,夏令營能夠籌措幾十本的佛書供小朋友閱讀,已是非常難得。雖然幾乎每一本都是小小的、扁扁的、舊舊的,但這些書的內容不外乎戒殺放生、護生之類,對不曾接觸佛教的稚齡兒童實有潛移默化之功。故興起護書、包書的念頭,遂與小組長慧經法師及共同負責圖書的慧庶法師商量,到街上買了幾十尺的透明帆布,有板有眼的展開這項空前絕後的浩大工程。

可是光有偉大的抱負和理想,硬是欠缺一雙靈巧的雙手。別瞧我一副「幼秀,幼秀」的模樣,做起這種細活來卻一點也不幼秀。粗枝大葉的慧庶師撇開他那絕頂棒包藥功夫不談,包起書來一樣笨手笨腳,包出來的書怎麼看都是膨膨的。慧經法師包的雖然不至於膨膨的,但也美不到那兒去。

就在此時,我們萬能般的師父如同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翩然駕到,瞧見餐桌上那攤膨風膨風的成品,皺起眉頭道:「包書怎麼是這種包法?去拿膠水和熨斗來,我教你們怎麼包書。」當時雖然是滿腹疑惑,卻也歡天喜地的把道具備齊。看師父將透明帆布依著不同規格的書本,截出大小適中的尺寸,塗上膠水,最後用熨斗燙得平平時,我們個個睜大雙眼,天啊!用熨斗包書耶!太不可思議了。

平時只知道師父講經說法,寫得一手漂亮的字外,還在大寮見識過師父教導我們水餃皮怎麼桿,口感才會好;紅蘿蔔怎麼拿,才不會切到手指頭;上油漆時,漆刷要沾多少,才不致浪費。不知師父竟然還有這項鮮為人知的絕技。可是事實擺在眼前,不由你不信,經過師父那雙萬能的手擺平後,每本書都是煥然一新,不同凡響。

就這樣,仗著師父的親和力及高科技的手藝,剎時從地湧出多位「天兵天將」共襄盛舉。大夥兒又是讚歎又是歡喜的,隨著師父不厭其煩的教導,分工合作,裁剪的裁剪、上膠的上膠,儼如成衣加工廠,卻是道地非營業性的包書廠。很快的那幾十本兒童圖書經過改頭換面後,再也不用擔心它們會遭到支離破碎的危機。

近年來佛教界普遍重視紮根教育,如:佛光山、法鼓山、和裕出版社陸續出版一系列印刷精美、圖文並茂的佛學淺說書籍。當年在夏令營扮演舉足輕重的那些書籍相較之下,雖然很不顯眼,偶而閒來,我總會悄悄的到法堂小書櫃,翻翻那些依舊散發斬新亮麗氣息的書本,藉此回味蘊藏昔年和師父共渡溫馨且歡樂的歲月。

四、佛陀般的師父

末法時期佛法衰敗,師父深刻體認唯有以南山律、般若解、淨土行、弘揚大乘;嚴持淨戒、老實念佛、八宗並重、一門深入方能令三寶住世。簡言之即是-以戒為基礎,修學大乘;以戒律、經法挽救末法時期的眾生。

但是,師父又說:八宗並重,並非要你們八宗都修,像包袱一樣,一切都包含容納。念佛法門亦不是光數念珠、或看經文就可開慧。因為淨土義理甚深,是一乘佛法。不入諦理,說的都是假的。 

談到開智慧,就如師父所說:「末法時期,沒有一個好東西。」的確,以我們這種貪瞋癡熾盛的資質談何容易?然而,師父卻期許大眾僧都是中流砥柱的法將。大膽的採取結合大眾的力量、智慧,共同修學戒律和經法。它的效果是教者也教,學者也學;教者也學,學者也教。憑個人的悟性循序漸進的深入諦理。雖然師父一再謙虛地說:「我只是猜佛意旨。」但這麼深奧且妙的大乘經典,講的都是性上的東西,若非信解行證上有深厚的基礎,及高尚的道德,又怎麼可能以般若義理帶領徒眾呢?從《法界觀門》、《圓覺經》、《華嚴十玄門》、《觀經四帖疏》,逐步探討,漸漸深入。憑我們半生不熟的慧解,尚難達到與古德同堂的地步。然而師徒眾志成城地在甚深佛法中餐法味的法喜,正如戒經所言:「同一師學,如水乳合。」

記得某次修學《圓覺經》至〈威德自在章〉時,慧翰似茅塞頓開,鼓足勇氣,發表一點淺見。師父接著說:「大家都練習講,因為我把種子灑在地上,看到一個一個種子發出苗來,我很高興。」一向木訥、內向、暗昧的我,感動得竦然欲泣,深深感謝師父的教導與鼓勵。在爾後的修學也更加用心聽講。雖然師父為鼓勵大家踴躍發表,開發悟性,建立個人之思想體系,一再的呼籲:「你們沒講的,就沒機會了!」或「最後一個啊!你再不敢講,我要講了,誰發揮?」或「誰還有意見,盡量發揮!」

每次聽到師父如此慈悲勸誘,除了慚愧個人被妄想、無明、惑業所障,導致腦筋就如鋼筋水泥般堅固外,對於師兄弟們個個會法、入法的深厚,只有由衷的隨喜讚歎!雖然偶爾會躍躍欲試。無奈!業深障重,俱生我執作祟,心頭只能七上八下的伴著緊握著的拳頭上下幽遊不停,時間就在法喜與懊悔間悄悄的劃越而過。 

曾幾何時,師父的色身再也負荷不了代眾生受苦的大願,衰弱無力,寸步難行。師徒湊在一堂共同修學之機緣難再,但,昔日卻猶如靈山會上同聽法華之殊勝法緣,儼然未散……

五、全方位的師父

剃度後不到半年,雖然已是常住的一員,卻仍有到朋友家做客的感覺,緊繃的神經仍然無法收放自如。

某天,慧翰悠哉地從大寮(今日的齋堂)邁向壹波堂,冷不防師父站在懷安堂門口問道:「慧翰!後山是不是在清水溝?」余漫不經心地答道:「不知道!」怎料師父馬上板起臉孔訓斥:「身為淨苑的一份子,對常住事怎麼可以漠不關心?常住大大小小的事情,縱使你沒有親身參與,也要知道它的來龍去脈。」當時雖是安然受教的神態,心裡卻嘀咕著:「又沒指定我做這些事,從何關心起?以前公司同事不也說: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嗎?」

想不到師父似有他心通,事過境遷後,在某次開示:「你們護持常住要有不足之心,不可存有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的心態,這樣是不可以的啊!」

記得剛學會小魚打法,翌日便登台獻醜,在大殿試打。一場早課戰戰兢兢等大魚接板後,轉身欲將小魚歸位時,在大鐘旁窗前打坐的師父,慈祥的笑著對我招手,示意要我過去,然後拿起我手上的木魚示範一下正確的拿法,就又遞給我。接過木魚後雖將魚面擺正了方向,卻是笨手笨腳的握住魚肚。這回師父又將魚接過去鄭重握住木魚兩側的尾端,再遞過來。看清後恍然大悟,哦!原來敲小魚時,兩手就像合掌的型態。唉!師父這種最高品質的教學方式,不也暗示弟子不可貢高我慢,對一切法師、眾生皆以恭敬心對待嗎?

又師父為提昇住眾梵唄、法器之素質,故成立法器組,任命聖空師、聖超師為法器組之正副組長,當時很榮幸也被指派與師兄弟共同研習地鐘、鈴鼓、大鼓。礙於不善表達,就整理成講義,經師父認可後,作為晨鐘暮鼓之教材。

回首前塵往事,屢屢檢視自己的心行,慶幸多生累劫不知積聚多少福德因緣,方能忝為入室弟子;又蒙師父不棄,總是適時的慈悲教誨、提攜,讓我在修行路上不致迷失方向。雖然十多年來不斷地在業障、煩惱障、病障浮浮沈沈,同時自愧不是上台能講經,下台能做工的根器,但師父所給予我們的慧命,卻是永生難報。

惟有期許在往後的修行路上,能夠天天兢兢業業地砥礪自己,盡心盡力的護持正法、護持常住;朝向「總教此心比日月,莫令方寸染纖塵」之境,方不辜負師父當年的苦心教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