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諭老和尚圓寂紀念集

離開淨苑這麼多年,提筆要寫有關懷念恩師之文章,總是覺得很「慚愧」,不知如何落筆。

聽到「西蓮淨苑」這個道場,是在民國六十八年。當時在某個私人圖書館念書,遇到陳美霞,讀醫學系二年級,因為她手上戴了一串念珠,故好奇問她:「是否有學佛?是否有去道場?」她說:「北醫學長們常常親近西蓮淨苑,在橫溪。」我好奇又問:「住持是誰?」她說:「是諭法師。」

我當時的想法很幼稚,認為有名氣的出家人就是有修行,故又問她:「我從未聽說過這位出家師父的法號,沒有什麼名氣,到底修得好不好?」她說:「好像還不錯。學長常去,也頗為喜歡,我請社長帶妳去看看。」因為這樣因緣,由當時慧力學長的帶領下,來到淨苑。當時的道場非常簡單樸素,出家師父也不多。

或許與淨苑有緣,或許與恩師法相應,不久之後就吃素、皈依、打佛七,每星期日來聽經聞法。

我從小個性很不好,所有獨生女之壞習氣皆「具足」,任性、驕縱、倔強、壞脾氣,在我身上「裝備齊全」。我大哥常對家母抱怨說:「這小孩長大怎麼辦,太溺愛了,太不像話了。」經過這麼多年,常常反省,萬一沒接觸佛法,一定會成為社會「問題人物」,危害人群。

以前在淨苑打佛七,當時建築沒有蓮風樓,也沒有八敬寮、海會寮,只有小小間在家女眾寮。冬天每天棉被「濕濕」又有霉味。打佛七時,人又多、空間窄小,常常睡到天亮雙足冰冷,但是很奇怪,很少學生傷風感冒,真的是龍天護法。翻修之前,好幾年皆如此。夏天很悶熱,尤其中午像烤箱。師大慧禹學長常開玩笑說:「悶豆芽」。真的冬冷夏熱。設備差、空間小、浴廁不夠、水不足……物質條件很差的情況下,反而感召許多有道心的人來共修。當時佛七規矩嚴格,而且大家很確實遵守。

在七十二年去臨濟寺受具足戒,回到常住即開始積極學習戒律、經教。在印象中,淨苑一直在建築中,大多是規模不大的。有一次,在早齋後集體至後山出坡,新大殿在趕工,結果超過九點上課時間。(因為工人很不好請,故常出坡搬磚),師父很生氣呵責當家師,寧願建築工程延誤或停工不建,絕不可耽誤大家法身慧命。

還有一次,在晚上八點多,來了一位約三十歲左右男居士,舉止怪異,至一波堂身體抖動不停,說他是九天玄女派來的,經神明指示要找智諭老法師加持。當時事出突然,也不知如何處理,只好請師父出來。師父一出來,即呵斥他說:「你如此愚癡顛倒,為什麼不祈求阿彌陀佛、觀音菩薩慈悲加被。竟然來求我這凡夫,我自己也身體不好,如何加持?」講完之後,頭也不回的回去寮房。所以在印象之中,師父從來沒有什麼加持摩頂。

淨苑道風最可貴是惜福又節儉,尤其老戒常以身作則,成為新戒之模範,慧修師兄更是常「耳提面命」。記得剛出家時,有一些師兄弟會結緣衣服或生活物品。慧修師兄特別提醒我們,盡量穿舊衣服,用舊東西,把新衣服留下來與後來出家的結緣,這也是惜福。什麼都用好的、用新的,是損福報。在淨苑,我們真的會把最好的東西供養他人,這點教育很成功。

尤其在大寮,更強調惜福。早年道場沒名氣,供養不多,又長期建築,故節儉的習慣很加強。因為人多,菜的用量大。所以慧修師兄常常會帶輪值事者去板橋市場買菜,並順便撿菜葉回來吃。之前即聽其他有經驗者提及此事,說會「終身難忘」。或許是大學生之驕慢心,或許是執著我見,覺得像乞丐撿棄物、垃圾,有點身心難安。況且生意人之態度擺明不高興,把高麗菜切下之老葉子用腳踏碎。那種情形,只能用「難以忘懷」來說。事隔多年,真的深深感受到早期慧修師兄為常住大眾之苦心,很有護持之心。尤其每次法會,要提著很重的菜,走很遠的路才有公車搭,師兄從來不抱怨。佛陀時代,比丘要乞食維生,原因之一,是降伏修行者之慢心,此乃很重要之修行。

有一次,某一位比丘師兄,在台上授課,頸上掛著一串大念珠,特別醒目。師父一生不穿黃海青、紅袈裟,也從不掛念珠,所以弟子們也沒有如此。這位比丘上完課,走下講台,師父馬上呵責他說:「修行人的念珠是用來念佛的,不是像江湖人裝點門面,掛著裝飾用。」當時那位比丘臉很紅,但是從此之後,也沒再見他掛念珠,依然對師父很恭敬。

以前毛凌雲居士(《淨土叢書》編者,又名毛惕園),有一次在聊天中,對我說:「你師父人很有道心,很直心,有北方人爽直個性,不玩心機。你師公有如此一位徒弟,一定感到安慰。」這是我未出家前,在松山寺認識毛居士時,他對我說的。

還有一位頗有名氣的法師,他說,許多長老,優秀徒弟都留不住,甚至師徒反目成仇。他說,他觀察智諭法師,不怕徒弟出頭,不怕徒弟有名氣,更不怕徒弟能力強。而且即使離開身邊的,仍一直讚歎師父、護持師父,此是很難得的。或許是你師父沒有嫉妒心,心胸寬大。

這十年來,時常去美國紐約,或者至中國四大名山朝聖,或其他國家,一些法師常說,你師父取法名「慧翔」,真的常搭飛機,遨遊四海,這「翔」字取得很適當(其實是巧合)。

師父以前開示,師父剃度徒弟時,師父要選擇徒弟,徒弟要選擇師父,師徒有緣,法要相應,才能得成就。師父對淨土法門的修持,極下功夫,這是有目共睹。離開淨苑這麼多年,我也不雜修。在國外,幾乎是密宗與禪宗的大本營,修持念佛法門很少。也許追隨師父,打下好的基礎,至今仍深具信心。淨土法門才能真正讓我們求出三界,離苦得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