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諭老和尚圓寂紀念集

親近師父二十餘年,師父一向是樸實、踏實、老實,不求名利、不講究派頭、不作不符合實際的事情。從他建設的道場來看,淨苑自始至今,沒有壯觀、雄偉、雕樑畫棟的建築物;更沒有琳瑯滿目的裝飾品。淨苑的建築物都是因不夠使用才增建的。

隨著聽經人數的增多,講堂因不敷使用而一再增建,所以淨苑到處都有黑板,處處可以開課說法(壹波堂、舊大殿、蓮風樓、法堂、法雨軒)。花費最大的大概是為弘法度生而增添的音響、電腦……等設備。寮房的設備也以簡約為原則,僅僅有檯燈、書桌、椅子、櫥櫃、和一張床。

記得師父還住懷安堂旁寮房時,他寮房後面是蓄水池,房裡沒有除濕機。每次看他拿棉被出來曬時,總有三分之二是濕的。據一位居士說:「在民國七十一、二年時,他已給師父買了一台除濕機,可是師父總捨不得用。」師父寮房地板更只是水泥砌成的而已。他說,他是領眾的人,就要以身作則。如果他舖地板、使用除濕機……,弟子們跟著學,終會因浮華、享受而失掉道心。

師父曾說:「眾生的時間、生命有限,要時時刻刻把握時間用功。」所以他不談世事,講話、著書也都言簡意賅。雖然如此,但他待人的態度誠懇,也是他攝眾的特色。想當年我只因身體的不適來求醫,卻讓師父的誠懇、慈悲,及學員們的誠懇、慈悲給攝住,深覺與世間的種種大不相同。唯有在這裡才能找回自己的本來面目,圓顯自己的佛性。

歲月不饒人,師父悄悄地離開我們,可是師父慈悲的教化、諄諄的善誘、耳提面命種種,不僅讓我此生受用,且生生世世受用。

追隨師父二十餘年,剛來時,師父身體還很健壯,可以跟我們一起作早晚課、領眾打佛七、講經說戒,也訓練我們說法……。我們大夥兒常圍繞在師父身旁,一起出坡、聽師父講故事,跟師父請法。師父形容他自己是老母雞帶我們這一群小雞。他身負重任的發願,只要在西蓮淨苑出家修道,不捨離者,都要帶我們一起往生西方。

師父對弟子可說是因材施教。譬如:我愛攀緣、愛講話、辦事推拖拉,師父會適時給與教導。師父雖然忙著講經、著書,卻不會忘記時常查寮,提醒我們不要串寮,串寮會生是非;不要閒談,說:「嘴巴太閒,也不多念點佛。」師父也很重視凡事要誠懇,如果作錯事,馬上懺悔坦白承認,這樣才是成就佛道的健兒。師父自己也是如此以身作則。

記得第一次練習講戒時,因為程度太差,準備得不周全,結果被師父笑。第二次我很用心準備,師父以為我還跟上次一樣,就先借用一些時間開示,讓我超過了時間還講不完。師父當場對著大眾向我懺悔。又講到不能提著鞋子穿過大殿的事,師父也向大眾懺悔。在戒律方面,希望我們修學到那裡,就要作到那裡,解行一如。

師父對修學經法的專精及恭敬的態度,據慧修師兄說:師父每要看一部經,必定先洗手、搭衣,恭敬的拜三拜之後,再捧出經本來研讀。師父說:雖然看不懂,也要耐著心一個字、一個字看完,不要這部經看不懂就換那部經,這樣是不會得受用的。老師太說:師父在光明寺閱藏時,他很少跟人家說話,每天出坡完就去閱藏。當時老師太就看出來師父將來一定是佛門龍象。

師父在松山寺時,曾辦過「大專佛學講座」,來到淨苑,也培育了很多佛教青年人才。不僅如此,在培養僧才方面,師父也很用心。他希望建立一個「少有所學,壯有所用,老有所安,往生有所安排」的道場,讓大眾僧能安心辦道。

「少有所學」-師父希望我們剛出家時、年輕時,不管經法、戒律、法器,乃至僧眾事,都能用心學習。這些功課,在早年師父健壯時,他會親自教導我們。師父也告訴我們不要當櫥窗的裝飾品,不要有士大夫的想法,認為多讀點書,或者家境好,就有特殊的待遇。並說:圓顯佛性是從清淨心來的,而不是多讀誦。

「壯有所用」-如果在經法、戒律方面,稍有成就者,鼓勵他出來講經說法,弘法利生。

「老有所安」-在年輕時有貢獻,到老的時候,就可安心的念佛,準備往生資糧。

「往生有所安排」-師父曾感慨於有些僧尼,到年老時被送回俗家,所以他要建設一個讓出家眾「往生有所安排」的道場。

在講經說法及帶領大眾修學時,師父對我們的期許有如嚴師慈母一般。譬如,我們上課遲到,師父一定要我們跪香,並且會嚴厲的呵責。他說:清淨心何時能顯現,是不一定的。說不定此時來聽經,可以圓顯清淨心。如果你因為懈怠而錯失良機,說不定多生多劫都難逢此一因緣。

有一次在修學《圓覺經》時(師父教導我們先不要看註疏,全憑悟性用功夫。),師父很急切的希望我們能契入圓覺要旨,而大夥兒卻悟性未顯,不能達到他老人家所預期的程度,他很中肯的講一句話,說:「將軍不下馬,各自奔前程!」可知他老人家的殷切心。

在著述方面,師父知道要將佛法流傳於未來,莫過於著述。有一次,有位師兄跟師父說:「師父,您寫的經那麼深,我們常在您身邊聽經的,都看不懂,還有誰能看得懂?」師父並沒有因而打退堂鼓,反而很懇切的回答說:「就算在海裏撈一根針,我也要做。」幾年來的播種,師父的宏願果然如願以償。不僅在台灣,甚至海外各地,都有得到師父拋灑的種子之回應。

在應對事情的方面,有一次,俗家母親出車禍。用午齋時,接到俗家父親打來的電話,說母親失蹤了。吃飽飯後,我悄悄的搭上衣,往舊大殿走。師父當時習慣性的坐在懷安堂旁門口,我想他心裏一定有數,因為他眼睜睜的看著我往舊大殿走,沒說半句話。不久,傳來母親被送到醫院的消息。熱心的師兄弟,馬上就跟師父說,要帶四個人去助念。師父馬上攔下來說:「不要輕舉妄動,否則會弄巧成拙。」回頭問我如何處理,我連忙回答說:「與一位師兄弟去探個究竟再說。」師父應允了。果然俗家母親在師兄弟及講堂蓮友迴向下,很快的出院,並且多活了幾年。

平日,師父看我們在做事時,或者派我們擔任什麼事時,他都靜靜的在一旁看我們如何做。或者先問你「這件事如何處理」,之後,他才給你意見。

師父搬到蓮鄉後,雖然沒有看到我們的一舉一動,可是令人敬佩的是,他心裏清清楚楚。有一次晚課,突然打小魚的法師缺席,在千鈞一髮之際,不得已充當了小魚手。晚課後,習慣性的去看看師父,沒想到,一見到師父,師父就說:「你剛剛小木魚少打了幾下?」突然被問,差點無法回答。待鎮靜後,回想起來,沒有啊!而且今天是臨時充當的,師父怎會知道?我笑著跟師父開玩笑說:「師父!您有神通喔!要不然怎麼知道小木魚是我打的。」師父笑盈盈的回答說:「因為你打得響嘛!」

又有一次,十五日晚課後敲鐘,當值的法師要我教他。平日每陣當中,都默數十八下,那天就連同最後的九個字也一起打了,變成每陣都多打了九下。打完之後,也是去看師父。一進門,師父劈頭就問:「今天晚鐘是誰敲的?十八下敲成二十七下。」多厲害的師父!我把人家教錯了還不知道。我連忙承認,是我把人家教錯了,趕快向他懺悔。

在戒律〈師資相攝篇〉裏說,師要視弟子如兒想,弟子要視師如父想。師父待我們即是如此。有一次,慧修師兄要帶我去看牙齒,師父還特別拿了三千元要給我當醫療費。每天用齋時,師父一定先巡視,看誰沒來用齋,為什麼沒用齋,是不是生病了?因為師父曾聽說過,有一位比丘,在寺廟裏,已經死了多天,其他的同參道友都不知道,直到他的神識再回去時,軀體都快爛掉,寺裏的人才發現。這是他們各立伙食的壞處。師父不但不讓我們各立伙食,還要我們要互相照顧,才不會被在家人譏嫌;也因此為我們設立了醫療基金。

師父很重視修學經法、戒律,很少讓我們出重坡。當年在蓋新大殿時,曾經因為地震,而將剛挖好的地基震塌。大夥兒必需冒著雨,去清理泥漿。慧秀師一個站不穩,掉到坑洞裏。消息傳到師父的耳朵,師父竟然哭起來,因為他捨不得我們出家還得出重坡。

師父自己說:「我有兩個毛病,一個是脾氣急,一個是重感情。」脾氣急的是;譬如我們向他報告事情時,他絕不問過程,只要聽結果。他說,能用三個字可表達的,就不要用五個字。他交待作事,如果幾天沒得反應,他就要收回去。重感情的是;譬如他呵護我們無微不至。開山以來,就很少出淨苑,一心一意修行,一心一意的教導我們。他苦口婆心的要我們不要出去遊蕩而荒廢道業。他說;出去要當下地獄想,時時提緊道心。並常說:眼看著我們要掉到火坑、水井裏,他想盡辦法要將我們拉出火坑、水井,我們還一直要往裏跳。甚至,有一回,師伯跟師父開玩笑說:「你出家弟子我不敢要,這一個未出家的捨給我當徒弟好了。」結果,師父也沒答應。

最近在整理師父說法的錄音帶,師父從健壯時就苦口婆心要我們弘揚二諦、般若、淨土、戒律,直到生命垂危時,還要拖著老命為我們講經說法。師父要我們承續他的弘法事業,要我們作頂天立地的大丈夫,護持正法、續佛慧命。

能遇到師父就如同大海中的盲龜,百年出現一次,又能恰巧把頭伸進浮木的孔,這是不可言喻的幸運。今生能得人身,又能聞法,得遇善知識;善知識又能隨時給予指導,要我們如法、如律、如佛所教,讓我們能明辨正法、邪法,教我們如何消業障、斷煩惱、了生死、破無明、求解脫、求往生、脫離輪迴之苦,直至成就無上佛道;這是非常難得的因緣。

今生雖然習性、根性太差,學得不好,願生生世世能常隨佛學、常聞佛法、常隨善知識身旁,直至成就無上佛道。

願師父您在極樂世界,蓮品高增,早日成就無上佛道;願您去去就來,不要忘了我們這些還在流浪,不知何時歸家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