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諭老和尚圓寂紀念集

師父往生至今已半年多了,日子流逝之快,實在令人震驚。道業未成的我,正需法乳潤養之際,而善知識卻離我而去。在此時,我正如弱羽離枝,無所恃怙,倍感孤伶。

一直抱著這樣的期待-悲願弘深的師父會再健康起來,慧珠朗照,續宣法音;而師疾卻日沉一日,遽然西逝。雖然知道人之有生,必受無常;但一想起日後不能再親受慈誨,將何人而來開茅塞,就令人傷懷難抑。

自未出家時遇到師父,至發心出家,協助建立西蓮淨苑,後來他老人家示現病苦,直至往生。這段不算短的日子,不論師父身體是健壯,抑或是示現病苦,師父的一生身行、言教,怎是我這枝拙筆所能表達?本來遲疑一直不敢落筆,但慧觀師等再三的邀稿,只好勉強舉筆,把能想起來的前塵影事,細述一點以作紀念。

一、人格完美的善知識

師父是一位身口意三業都很清淨,不可多得的善知識。身體好的時候雖很幽默,但總是木訥少言,不高談闊論,更不談政治,不評時人,所以口業守得非常嚴謹。平時常有居士來請問佛法,師父都會樂說不厭的開導;一旦有涉及人我是非,師父就閉口不談。曾有居士故意提很多問題來請教師父,師父一一解答過後,這位居士竟然很高興的說:「我設了很多陷井,要讓師父下評論,師父就是不會落入我的圈套而造口業,真是一位有德行、了不起的法師。」

淨苑剛開始農曆每個月十七日(市場休市)都有蓮池會,讓居士回苑聽經念佛;每逢佛菩薩的紀念日,常住都有普佛,但並不發通知。師父說:「居士們為了生活已經很忙,要賺個錢也不容易,每個月回苑一次已很難得,若是經常發通知作法會,居士們光回來護持,那他們的家庭就不用顧了!」師父處處都為他人著想,自己也很知足而不貪求。也常教導我們:身為出家人,要守身如玉,不可作犯戒的事,才堪受檀越的供養。

由此日常生活,待人接物言談之間的表現,足見師父平時對自己的身口意業都非常小心守護。師父的完美人格由此可見一斑。

二、篳路藍縷悲願開山

六十一年端午節前夕,師父帶著老師太(最初引導我歸依三寶的師父)與我,到三峽來看淨苑這塊山地。

從橫溪下車,走到成福國小的這段路,當時沒舖柏油,礫石遍地。路邊除了橫溪街上有住家,再進來的路上,房子極少,兩旁都是稻田,也沒有工廠,看起來就知道是一個純樸的僻野小鎮。

彎進淨苑的這條保甲路,右邊是成福國小,左邊是一池大水窪,都沒有房舍。上坡的羊腸小徑是石子混著泥巴,下起雨來就泥濘難行。路徑兩旁都是竹叢與樹木,山水從土裡滲出來,簌簌的流著。

小小的泥巴石子路上,長滿了青苔,旁邊鄰居養了許多雞鴨,路上盡是雞鴨糞便,加上山水滲透著路面,所以看起來是又濕又髒,恐怖極了。走入竹園,地上是一層厚厚的爛竹葉;人在竹園中,看不見外面的天日,真是好可怕!

我那時年紀尚輕,也沒住過山,什麼也不懂,只覺得好髒好恐怖,極生害怕感。回家途中再三向老師太說:「哎呀!那塊地看起來真是好恐怖,那麼髒誰敢住?」老師太對我說:「傻孩子,地是人整理出來的。」聽了我也不知如何回答,因為我真的什麼都不懂。

回到住處,心裡總覺得很害怕,拿出紙筆想寫信稟白師父,請師父不要買這塊地,因為到處濕漉漉的,加上雞鴨糞便,青苔遍地皆是,看起來恐怖極了,建了道場誰敢住呢?這時又轉了一個念頭,告訴自己這是否「建立道場的魔障」?這個念頭擋住了寫信阻止師父買地的想法。或許是此方眾生有福,所以有因緣在此成立正法道場吧!

端午節過後,師父用他平生的積蓄,花了十萬塊錢,把這塊大約四百五十坪的竹園買了下來,準備建道場。六月動工平地,七月築四周的擋土牆及前面的台階,八月下旬就開始蓋起房子來啦!師父這時還住松山寺,吩咐我上山來幫忙,並且跟老里長租了一間房間讓我住。白天我上山來監督工人作工,晚上就回里長家住。一切的建材都是里長帶我去買的。

當時師父的積蓄並不多,又沒有其他的收入來源,因此經濟相當困難,但師父似乎絲毫不受這種困境所動搖,處事非常有原則與遠見。曾有一位居士想拿一大筆錢要參與開山,條件是││建好房子,給他一間固定房間,並跟著吃飯,隨緣修行。師父都不答應,告訴我,這種錢不可以要,若是拿了,將來會建立不起規矩與道風。並對我說:「修行發心要正,願力要真,自有龍天護法,不用擔心。」

師父還對我說,住在松山寺時,曾有松山寺的大護法,問起建道場的事,並問地址想來看看,師父都不告訴他們,為了這點也得罪了人。為何不告訴他們呢?師父說:「不可拉你師公的信徒。」聽了心中非常感動。在這種窮困的境遇中,師父憨厚有德,尊師重道的秉持,實值得後人學習;師父的清高品德,令我孺仰難忘。想起昔日師父點點滴滴的身行、言教,就令我無限的懷念與不捨。

農曆十一月初,簡陋平房落成了,就是七間空房間,間間不相通,門門向廣場。兩側邊間才一坪多,左邊一間是盥洗室,右邊一間是廚房,最大的是正中央約五坪許的佛堂。佛堂左邊是師父的寮房,古人謂「家徒四壁」是最佳的寫照。房裏面空無所有,因為沒錢可買床舖,只好擺了幾塊紅磚,上面舖了一塊木板給師父當床舖用。並且向老里長借了一張桌面看起來是好的,而四隻桌腳卻是東搖西擺的桌子,靠放在窗邊,準備給師父回來時,可以有看經寫字的地方。

到了六十三年,幫師父買了床舖,並且買了一張書桌,而這張老里長的桌子,這時若光用手是不能抬的,因為它會「粉身碎骨、面目全非」啦!所以師父就用繩子小心翼翼的把它綁好,請了幾位學長,笑嘻嘻的幫忙抬去還里長。想起這一幕,心中不禁有幾許悵然與感懷。師父在家時生活過得相當不錯,與出家後淡泊的生活真有天壤之別。為了修行與度生的悲願而受盡辛苦,可是師父卻能無罣無礙,還是很自在歡喜,沒有半句怨言,這就是上上根人「提得起、放得下」的胸懷吧!

到了十一月中旬師父生日的時候,舉行落成典禮,因為老師太託朋友塑的三尊三寶佛,這時只有塑好釋迦牟尼佛,就先請回來供奉,並請廣欽老和尚來安座開光。左右鄰居包括里長的兒女都來參加,還有師太的朋友及師兄弟,一共請了五、六桌客人。地方雖小,但也熱鬧一時,這就是師父在《池畔蓮鈔》說的:「二尺半長四寸寬一塊木板,用鐵釘釘在路口的樹身上,上面寫著『梵淨山西蓮淨苑』,就算完成了全部的晉山典禮。」

落成典禮法會圓滿後,師父又回松山寺去了,因為這時淨苑經濟很困難,師父需要去參加誦經,好拿一點單金回來貼補常住開支。老師太年紀大了,因為淨苑剛建好的房子,一切設備尚未齊全;四周環境,裡裡外外還亂七八糟,一切都未就緒,無法讓她安心念佛,所以也回光明寺去了。

淨苑剩下的就是我,及一位慧梵居士。師父臨走前交代我們:早晚功課要好好的作,不管如何忙,晚課一定要放蒙山,不可省略;山上雖然人少不用害怕,自有韋馱菩薩護持。我們都很聽師父的話,早晚功課都很用心的作,白天就忙著整理環境,晚上就拜佛。因為鄰居常上來拜拜,學長沒課時也經常上山來住,也就不會覺得害怕。因為師父不在,男生就住師父房間,女生就跟我一起住,大家在一起猶如兄弟姐妹,想起這段日子,也夠令人尋味的了。

除夕前,師父就回來準備一起過年了。師父一回來,淨苑就增添了不少喜氣。師父是山東人,過年都要包餃子,而且有些裡面還要包銅板,看誰吃到最多銅板,就代表他的福報大。我是道地的台灣人,對餃子沒什麼好感,只吃了三顆,結果都沒吃到半個銅板,而師父吃到了很多銅板。當時為了這件事,我還跟師父賭氣說:「銅板都被師父吃去了,我都沒吃到半個!」現在想起來真是好笑極了。師父待我們猶如子女;在我們心中,師父就是慈父。

過完年,師父又要回去松山寺了。因為春節期間佛事較多,借此因緣可多拿點單金回來淨苑用。另外大專講座也即將開課,還有很多事務需要協調的。所以師父暫時無法在淨苑久留。

元宵節過後,師父就向師公請假回山,要實現住山專心念佛的心願。但大專講座仍舊是師父承辦,《獅子吼雜誌》師父也尚任編輯;所以名義上雖說回山,其實還是時居松山寺,時而回淨苑。

師父回淨苑,就在他房間的外面動手挖掘蓮花池,我們都幫忙掘鑿。因為範圍不大,很快就完成了。師父親手植蓮,並取名曰「九品蓮池」。說也奇怪,到了夏天,池中蓮花莖幹長得好高,綠油油的葉子像傘蓋,遮住了整個池面,也開了不少花朵,好多青蛙都在池中捉迷藏,還發出咯咯的叫聲,景色非常漂亮。閒暇時,師父就抓把椅子坐在池畔念佛,看起來真是逍遙自在。有時,師父看到蛇出來追青蛙,就會為牠們歸依、念佛。催促著青蛙:「快跑!快跑!你不跑就沒命了。」並告誡蛇說:「孽障!孽障!你不要再造業了。」

後來,師父遷住蓮鄉,旁邊的樹叢有很多野松鼠,蓮鄉前面及旁邊有幾棵龍眼樹,每年都會結很多果實。每到摘龍眼時,師父就會吩咐,不要把龍眼摘光,要留一些給野松鼠吃。師父的悲心,真是普及物類。

師父又在走廊的水溝邊種了一排的七里香,然後就買了一些紅油漆,帶領我們充當油漆工,把所有的門及窗戶,還有走廊的木柱都漆成紅色。簡陋的平房看起來就莊嚴多了。有時也帶我們去里長的山上撿木頭,回來後就領著我們把木頭鋸成尺許來當柴火燒。師父還帶我們掘地種菜……很多工作都是師父領導我們一起做的。我不大會作菜,師父就教我作菜。師父好像是萬能的,什麼事都會作。因為師父很反對士大夫的作風,所以事事都身體力行的帶領我們。

沒做工的時候,師父就忙著準備講經,及策劃大專講座的事務,也要編雜誌。每星期六就要到松山寺去,晚上培養學長講經,星期日講座還要上課……裡裡外外、瑣瑣碎碎的事情要忙,師父實在很辛苦。

當此末法時期,去聖時遙,魔長道消,眾生障深慧淺。師父篤志作佛真子,致力於實修與弘法,建立了「西蓮淨苑」。憑著滿腔度生的悲願,胼手胝足,千辛萬苦,不怕一切困難與貧窮的折騰;秉著要做彌陀孤臣孽子的願力,樹立自己理想中的淨土道風-少有所學,壯有所用,老有所安,往生有所安排-的好道場。

淨苑能有今日,能具這般的道風,皆是師父的願力所成就。我們非常感激師父辛苦地在實修與弘法上打下了穩固的基礎,讓我們雖處濁世,還有一塊淨地可以安心辦道。師恩浩瀚,令我們永遠緬懷。

三、草寮時期的師父          

六十二年春,有一天,一位姓「章」的居士興沖沖的跑來淨苑找師父。他說他是在松山寺佛學講座,師父講《金剛經》時,聽得非常的法喜;又見到師父慈悲、莊嚴的神采,心裡更是莫明的歡喜,就默默的想著:假如有一天能跟隨這位法師出家,不知有多好!因為聽說師父在三峽有個道場,就特地跑上山來,求師父度他出家。起初師父不肯答應,但他再三地請求,師父見他是真心要修行,就對他說:「度你出家是可以,可是我沒房間可讓你住。」這位居士說:「沒關係!只要師父答應度我,我會自己搭草寮。」師父聽了就說:「好吧!」想必是宿緣所追,他就這樣在師父座下歸依了三寶。後來出家,法名叫「惠生」,就是男眾的大師兄。

一開始,師父與章居士選定了要搭草寮的地點,師父就到隔壁的鄰長家化緣孟宗竹。鄰長非常樂意幫忙,願意提供建材,並吩咐他兒子國欽帶路去取。在距離淨苑來回腳程約四十分鐘的山裡,有他種的孟宗竹可以使用,用量多少他都無條件供應,但需要我們自己去砍回來。

章居士先到山裡把竹子砍倒,並去掉枝葉,然後我就幫忙拖回來。師父留守常住,把拖回來的竹子分類。如此不知走了多少路,經過了多少時間,總算把要用的竹子收集夠量了。

章居士就開始豎柱架樑,撐起房子的架構。師父除了去松山寺講經、編《獅子吼雜誌》,在常住的時候,就幫忙把次等的竹子劈成竹片,準備編籬笆,好作房子的牆。

章居士房子架構打好了,又上山割茅草。早上先把草割倒,讓太陽曬軟了,下午我就跟他滿山跑地把割下的茅草又抱又扛地帶回淨苑。山上高高低低不好走,跌跌爬爬又行行,有時被茅草割得傷痕累累。如今,回想當年真是創業維艱,正所謂前人種樹後人得蔭。看到現在淨苑住了好多人在此修行,及很多人來聽經聞法,心中便歡喜無量,過去辛苦總算沒有白費。

等茅草收集夠了,第二個步驟就是夾上竹片,編成一片片厚厚的茅草蓆片,準備用來蓋屋頂。

師父的工作是把劈好的竹片,一片片地往牆架上,編織成整齊的籬笆。我就到附近種田人家要稻草,把他們割下的稻草一束束綁好,放田邊曬乾,然後挑回來。又到鄰居茶園掘土,請鐵牛車載回來。這就是房子的建材。

章居士在屋頂蓋上了茅草,師父的竹籬笆也編好了。接著就把稻草剪成大約一寸,加上粗糠及泥土,和上水攪成泥糊,然後,一人在裏邊,一人在外頭,手上各拿一團泥糊;用力一起往竹籬笆拍,就塑成堅固的泥巴牆了。這些工作參加最多的是北醫的學長,有:慧中、慧因、慧緣、慧敏(現在的惠敏師兄)……等。這就是師父在《池畔蓮鈔》一百七十頁說的「經過大家一陣手忙腳亂,草寮真的起成了。」師父幽默形容得輕鬆,其實這裡頭不知含藏了多少的心血與願力,才把它完成的。

因為有師父在淨苑領導,所以學長們沒上課時就往山上跑。師父就像慈父般帶領著一群的青年孩子一起工作,雖然汗流浹背,濕透了衣褲,臉上總是泛著慈悲的笑容。歇檔時,大家就圍在師父身邊,聆聽開示。這是很幸福的享受,個個臉上都洋溢著燦爛的光輝。

儘管工作辛苦,大家還是都很高興。常住雖然很窮,但是我們總常沐浴在一片清淨法喜當中。這種人窮道不窮的純樸修道氣氛,在科技發達的今日已難再重見了。

經過了幾個月的辛苦奮鬥,終於把草寮蓋好了。章居士準備在蓋好時就剃度出家,等農曆十月再到戒場登壇受具。不料在完成的最後兩天,當他爬上屋頂想再加點茅草,卻不小心摔了下來,正好摔在一堆壞磚頭上。師父聽到哎哎的叫聲,跑出來一看,知道情況不妙。恰巧這時北醫的慧因學長來淨苑,兩腳才剛踏上台階,師父見了,馬上叫他回頭到山下攔了一輛計程車,把章居士送到三峽的愛鄰醫院。

到醫院,一照X光,發現肋骨斷了三根,需要住院治療,於是師父就陪他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師父對弟子的照顧有如慈父,事事都很周到。出院後,回常住調養了一段時間,正趕上農曆九月十九日出家,然後到戒場受具,完成了他的心願。對三寶的發心,佛菩薩的冥佑是不可思議的。

草寮完成了,師父把它取名叫「圓通寶殿」。為何取這個名字呢?表示理事圓融、事事無礙。因為它有很多用途:講經時,可當講堂用;用餐時把課桌一收又成了齋堂;晚上桌子一拼,又成了男眾學長的臥房。天氣好的時候,陽光可入,風也無擋,非常的涼爽;下雨的時候,屋頂都會傷心的掉「眼淚」。遇到下雨天,學長睡覺時,個個腳上都戴著斗笠,身旁排了許多臉盆,為的是怕「淚水」濕透了衣襟。因為風雨無阻,事事無礙,妙用無窮,所以師父為它取名為「圓通寶殿」,真是名符其實。

草寮蓋好這年的暑假,就在圓通寶殿辦起「大專青年暑修會」。師父開講《圓覺經》,時間是三個星期,參加的學長來自台大、北醫、師大、銘傳,共有二十幾人。師父一面講經,一面領導修學打坐念佛,真是解行並重,大家都法喜充滿。這批學長有好多位現在都已出家,有的在淨苑,有的到其他道場,都是很優秀的僧才。這都是師父辛苦耕耘得來的成果。

後來,應一位中原理工學院的學長之請,師父開講《中論》。學長白天上課,晚上才上山來聽法。當時聽眾才兩三個,我是其中的一個。看師父講得津津有味,可是我都聽不懂。師父時而問我:「聽得懂嗎?」我都搖頭。師父就安慰我說:「這個法很深,聽不懂不要緊,耐心的聽,慢慢熏習,久了自然就懂了。」有時我忙,就沒參加,只剩兩個人聽,師父還是樂說不厭。師父還說:「不要認為只有你們幾位在聽,還有你們見不到的天龍八部呢!」師父為法不倦,很多人聽,是這麼投入地講;即使只有一個人聽,也是這麼地講;任何人來請法都是這樣。如此泯絕自他,一多無礙,真是不可思議。

經長久的熏習,現在才略知師父對於二諦理「緣起性空,隨緣不變」的真實義悟解之深,不是一般人所能了解。茍非真實得到受用,哪能不被緣起假相所束縛,可以不在乎聽眾多寡,而自得其樂的遨遊於法海之中呢?

剛開始淨苑住眾沒幾個人,但師父管教我們很嚴格,規定每天四支香的功課都要老實的作圓滿,早晚功課不可馬虎。早上九點到十點半一支香打坐念佛,下午兩點十分到三點四十分,又一支香打坐念佛。不管師父在不在常住,我們都要如法作完。每天晚課並加大迴向,學長來,也跟著一起作。師父在的時候,就利用晚課下香後,講經給我們聽。

這段時期,師父一面講經,一面領導老實念佛,大家都很精進。每每見到學長一入山門,就大聲念阿彌陀佛,念個不停,佛號聲響遍了整個淨苑。那時因房間太小,學長們就把拜墊搬到戶外樹下打坐念佛。這段時間,修行是非常充實的。師父對彌陀的信心與大力的弘揚,引導帶動起大家對阿彌陀佛的信心,與對極樂世界的嚮往。這種心情實在難以言喻,只可說是-都沐浴在彌陀的大願海中。

想起那時的我,實在夠愚癡。雖然每天把《阿彌陀經》背得滾瓜爛熟,可是經中講的是什麼,一點也不知道。直到有一天晚上,師父講《阿彌陀經》時,細述極樂世界依正報的莊嚴,以及若人持念佛名,念得一心不亂,臨命終時,阿彌陀佛與諸聖眾接引往生極樂世界。這時才有一點了解,知道極樂世界的莊嚴與阿彌陀佛的願力。也知道盡此一生,還有這麼一個好去處,不知不覺兩行淚水直流。感恩師父的慈悲講說,給我一線曙光,令我知道如何念佛,如何求解脫,要不然在這茫茫苦海中,頭出頭沒,不知要再流浪多久。

師父真可謂以慈修身,善入佛慧,通達大智,引導末世眾生趣向彌陀願海,直達不退轉地的大善知識。

四、回山後的殊勝法緣

六十三年春,松山寺的大專講座,遷徙至台北善導寺的佛教會舉辦。這時師父就卸了任,回來淨苑專修念佛,準備自修一段時間。一群群的學子陸陸續續跟著上來。雖然草寮暫時可派上用場,男眾學長有地方安置,但女學長也增多了,無處可睡。每次辦活動就要向鄰居借房子,長久如此,總不是辦法。

所以師父應時之需,就決定在草寮的正對面,廣場右邊再建一排平房。這次建材不是用竹子茅草,要用磚頭水泥。因為經費不足,所以不能建得太快。為了避免發不出工資,師父與我們商量的結果,就決定只請一位泥水師傅慢慢的建;其他小工,包括挖地基,都由師父領導我們一起來負責承當。

當時因緣非常的好,透過學長展轉介紹,請到了一位名叫李憲造的師傅。他有學佛,人也很好,答應我們,他自己可以慢慢的砌磚,小工由我們來作。泥水師傅已請到了,臨時又缺經費,於是師父去松山寺,向當家師靈根法師借了兩萬塊錢,回來後就準備開始動工了。

談到這位李師傅也很好笑,他動作實在好慢!好慢!不過倒是挺仔細的,真是慢工出細活。剛開始,他先打好地基線,就讓我們挖土,挖得好累!好累!師父問他:「好了吧!」他總說:「還沒!還沒!」真是讓我們挖得苦哉!苦哉!只因我們都是外行人,也不得不聽他的。

李師傅學佛非常的虔誠,看師父喜歡看經又會講經,他領了工資,就向新文豐預約一部《大正藏》,分期付款的把它請來供養師父。這就是淨苑第一部全套的《大正藏》。也因此師父有更多的經可看,能利益日後更多的眾生,真是功德無量。隔了幾年,這位李師傅也隨師父出家了,就是現在的惠嵩法師。

師父領導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把地基挖好了。第二個難題又來了,須用大石頭墊地基。石頭是買得到,只是鐵牛車上不來,所以就放在坡崁下。一大堆的大石頭,三個人將如何搬法?這時真是龍天護持了,不知從那裡跑來一位先生,他開了一輛七人座的車,載了幾個人上山來了。一下車,看我們在搬石頭,他也不多說話,就動手幫忙。休息時,問他住那裡?有何貴事?他說:「我姓邱,住三重,因為閑著沒事,就跟朋友出來散散心。正好遇到師父們在搬石頭,很歡喜幫忙。」

從此以後,每天下午有空時,他就與朋友跑上山來幫忙。我們真是遇到了救星。同時,學長假日有空也會來幫忙搬一些。就這樣把很多的大石頭,及一萬五仟多塊紅磚很順利的搬上來了。

李師傅動作雖然很慢,但很有耐心。經過幾個月的辛苦,也把磚牆全部砌好了。難題這時又來了︱沒錢買屋頂瓦片及木樑。正準備宣布停工的前兩天,師父與北醫慧緣學長到桃園監獄講課。晚上回來時,我正在佛堂拜佛。師父與學長回來後,就坐在外邊休息。聽著師父叫:「慧修啊!出來,一個大紅包給你。」起先我以為師父知道我在發愁,拿我開心,就沒有馬上出去,繼續拜佛。可是師父再三地叫,我只好半信半疑的走出來看看,結果師父真的拿出一個紅包給我。我打開一看,裡面是五千元(六十三年時,五千元是很多了。)眼睛一亮,心裡也高興︱叫著「不用停工了」。第二天,我就去買木樑及瓦片。就這樣時做時停的,也把這棟房子順利建起來了。

簡單的五間平房起成了,可是裡面是空的。因為人眾漸多,本來的小廚房已不夠使用,這時新蓋的房子馬上可以派上用場了。於是第一間就當廚房;第二間是「多功能用途」,能作齋堂、客廳,假日學長也在此練習講經。

其餘三間,除了盥洗室外,剩下的就準備作女眾的寮房。空房間裡面須要裝潢,這時經費絲毫著落都沒有。師父卻一點也不心急,把此事放在一邊,自己照常專心的閱藏、講經、帶領修學念佛。還給我放了二十一天的假,讓我跟學長到中部,參加佛學講座。這段時間,台北東山高中也有舉辦大專佛學講座,師父也被請去講經,常住這裡就留大師兄照顧。

從中部回來後,師父問我聽得如何?我回答:「淨苑就有明師,不必再向外尋求了。」學長問我,有何收穫,我說:「再也不出去了。」在未去中部之前,本打算回來後,再去高雄參加精進佛七。這時也死了心,不想再出去攀緣。我已確認師父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善知識,應該發心好好護持,好好跟著學習。憶起此事,很感激師父適機的讓我去外面作參學的嘗試,也因此而斷了我向外攀緣的心。從此以後,就很安分守己的安住道場,再也沒出去了。

到了國曆年底,一位銘傳畢業的學長,法名慧證,在華僑銀行上班,領了年終獎金。她把這份獎金原封不動的拿上山來供養,要給師父作女眾寮房的裝潢費用。並找另一位同事,買了十五條的卡斯米龍雙人被供養淨苑,這位同事後來也歸依三寶了,法名叫慧舟。這麼一來,女眾住宿就沒問題,淨苑弘法路上又跨出了一步。這些被子,現在都還留著做墊被呢!也給施主們繼續增長無量功德。

師父從始至終,只是一意的老實修行,不會跟居士開口化緣。可是就是不可思議的,冥冥中就有龍天護法菩薩的護持,一切皆能心想事成。真是不可思議!

六十四年,學長居士來得更多,場地又不夠用了。師父又計劃把原來草寮的位子擴大,翻建成鋼筋水泥的房子。經過一番籌劃,就把草寮拆除,建起了鋼筋水泥的房子,師父預計在此當講堂,把它取名曰「壹波堂」。師父謙虛自謂,對浩瀚如海的甚深佛法,自己了解的猶如法海一波,所以叫「壹波堂」。

蓋房子當中,師父就對工人說:「我明年就要再蓋第二層。」我聽了真是心中捏了一把冷汗,心想:「蓋這層,經費已成問題,明年如何蓋第二層?到時沒能力蓋,豈不給人笑話?謂出家人真會吹牛。」心裡不明白師父為何要說得這麼快。

結果到六十五年,真的又把第二層很順利的蓋起來了。完成後,就把小佛堂的三尊大佛像,請上二樓來供奉,早晚課就改在二樓。這時殿堂就寬大多了,作起課來也顯得更莊嚴;一樓壹波堂,就作講堂用。

緊接著居士學長越來越多,聽經時壹波堂坐不下;二樓作課,常常都得站到外面陽台︱房子又不夠用了。師父再次計劃增建房子。

六十六年,就把最早的七間平房擴大,改建為二層樓的鋼筋水泥建築。六十七年夏,房子完工了,就又把三尊大佛像請回來供養。這三尊佛像也隨著房舍的增建,搬了第三次的家。原來二樓就作觀音殿。

新殿堂有三十六坪左右,作課可容納不少人。這時也在大殿的西班牆壁掛上黑板,又在此當了講堂。

大殿兩側廂房,隔了數間房間,準備再有出家的,可供出家眾養息。

到這時淨苑可說較為穩定,師父也鬆了一口氣,較有時間看經,帶領我們修學經法,並致力於弘法。

回顧師父從六十一年開山至六十七年這段時間,因殊勝的法緣「緊逼」而來,也不得不隨緣陸續的加蓋房子。又受經濟的牽制,百般的辛苦,勞心勞力。這當中消耗了師父不少的體力與時間,這是領眾損己利人之處。

在這段期間,經濟非常拮据,我曾向師父提議:「是否辦什麼活動,增加一點收入,以貼補常住?」師父立即呵責我:「光想錢,就不用修行了。」我聽了,猶如晴天霹靂,十分慚愧,從此再也不敢動這些念頭。

師父只管老實修行,專心致力於弘法利生,一切的經濟都隨遇而安,一切從不強求,不曾動過錢的腦筋,雖貧而志不移。可是也很不可思議的,日子一天天平淡自在的過去,人眾逐漸增加,房子也一棟棟穩固的豎立起來。

若問我,那時有誰發心大力護持,能如此順利而成。我實在說不出答案,只是不知不覺就這麼完成了。這可能是阿彌陀佛的威神力加被,及師父願力與福德智慧深厚所致吧!

五、著述傳法嘉益後人

六十八年,師父度了一位傑出的青年︱惠敏師兄出家。師父非常歡喜,因為紹隆三寶、續佛慧命有人了。此時,師父一面閱藏,一面講經,也一面帶領大眾修學佛法,以培育僧才。

接著出家女眾逐步增加,先前所闢的數間寮房已不敷使用,星期日借用大殿作講堂,也顯得擁擠,人容納不下。師父這時又再次計劃增建房子。

地點選定在前面台階下右邊,一塊約有六、七十坪的菜園。這回就請了建築師來設計,準備蓋一棟三層樓房,面積是每層五十餘坪,三層共一百六十坪左右。

因為委託建築師設計,就有些事可以不須自己去動腦筋,又多了一位年輕的惠敏師兄來幫忙,所以師父就輕鬆多了。

歷經一年的建設,在七十年初,這棟一百多坪的樓房,就高高的聳立起來。在當時,這棟樓是淨苑唯一經過建築師設計的房子,就是現在的蓮風樓。在這之前,淨苑所有建築物的設計師就是師父。

樓房建好了,第一層作講堂,這是講堂第五次搬新家。有時人多,這裡就充當齋堂。每年歲末精進佛七也在此舉辦。場地寬闊,辦起活動就方便多了。

其餘二、三樓全部作女眾寮房。解決了講經場地,及住眾住宿的問題,這時師父真正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七十一年秋,惠敏師兄就讀中華佛學研究所,師父似有所感觸。到了冬初,歎言:「我體力不好,本想用講的,可多講一點,好省點力氣與時間。只可惜沒有人能夠把它記下來,無法流傳以利後人;看這情形只好捨身命動手著述,留點法,將來後人可得受用。」聽了師父的話,我心中很難過,只怪自己書讀得太少,無法幫上大忙,只能作幕後護持的工作。後來雖有很多學子出家,可惜時間晚了一點,趕不上幫忙。

七十二年國曆四月,第一部著作《思益梵天所問經尋繹》就問世了。剛要付梓的時候,就有居士、學長不贊同,認為師父寫的既深又艱澀,可能不會有人要看。而師父本身對於甚深大乘佛法的見地非常清楚,一心一意想把此法弘揚開來。旁人的看法與批評,都不會影響師父的悲心與願力,只淡淡的對我們說:「我三天賣一擔真,也不願一天賣三擔假。出書後,不用結緣方式,一定要用請的。一者不糟蹋好書,二者不背包袱找人化緣。不用錢的書,大家不知珍惜,容易亂丟,自己花錢請的就會珍惜。我為流通法寶,不是為賺錢。多人請、少人請都無所謂,只要有福報、與法有緣的人就會遇到。」

誠如師父所言,有緣的就會遇到。從師父開始出書到十八年後的今天,師父的著述已流通遍及海內外,很多人深受法益,而來電致謝;有的甚至覺得能聞此甚深微妙法實是難遭遇,就主動在海外發心流通,廣贈一切有緣眾生。師父以他累劫修來的智慧,深解佛以一大事因緣出現於世的本懷︱為令一切眾生皆得成佛。師父以無量悲心,將不可說而方便說的經典所含的甚深義理,加以深入淺出的闡釋。將此無上妙法珍寶,毫無慳吝的遍施一切眾生,引導有緣眾生入佛知見而成佛道。此真謂荷擔如來家業,不愧為佛真子。

師父著述寫得真快,一年可出好幾本,師父毫不在意銷路好不好,只是不斷的寫。因為師父知道自己身體狀況不是很好,為的是要爭取有限的生命,多寫一點,以利益後人。師父的悲心與願行,實不是我這個愚癡凡夫所能測知的。

師父著述之快,讓幾位幫忙校稿的師兄弟都措手不及,忙得喘不過氣來。雖然速度這麼快,可是師父只是每天一定抽時間寫,並沒有把所有的時間都投在寫作上。這是很不可思議的智慧與能力。

除著書外,師父還一面教導弟子,對於培育人才一點也不放鬆。每星期還是固定講經數堂,並帶領修學經法與戒律,早晚課也都跟著上殿,為了怕徒弟們懈怠放逸,無時不照護著。另外,師父自己也定時間打坐念佛。

想起這些,真不知師父那時是如何過的。只記得師父的日常作息都很正常,並流露著悠閑自在的氣質,有時間就看當時因緣開示大眾。儘管有這麼多弘法利生的事,但師父有一個特點就是︱不下山。

到了七十五年,培育人才方面也有一段時間了,蘊釀得有點力量。師父就決定在三峽街上建立講堂,派遣出家弟子往社區展開弘法利生的任務。師父說:「我來三峽建立道場,就要利益此方的眾生,要把一句阿彌陀佛洪名,傳遍整個三峽鎮,乃至全台北縣,擴至全省……」師父是一位大菩薩,其願力弘深,也可普及整個世界,乃至遍滿三千大千世界。

緊接著跟師父出家的人越來越多,在殿堂作早晚課有些擁擠,住眾的寮房也不夠住。同時,山下跟著學佛的居士也越來越多了,淨苑這塊巴掌大的地,就顯得不大夠用。師父原本有意另覓一塊較大的土地,來擴建道場。經過一段時間的奔波,都沒找到適當的地點。最後就在七十五年夏,決定把本苑後山的竹園用來興建大雄寶殿。

師父很惜福。建設期間再三叮嚀我說:「大殿是要用來供佛,是佛住的地方,可以盡量建得莊嚴一點。佛龕、供桌、大門所用的材質,盡量用上等好料(這些木料都是師父親自帶我及慧覺師,與木匠師傅一起到宜蘭羅東選購的),地磚也選質料好的。其他人住的地方,就不可亂花錢,要避免浮華與奢侈。不可鋪地磚,一般水泥地就好了。一切設備以簡單樸實耐用為原則。」並說:「居士賺個錢養家不容易,都是省吃儉用,拿來作功德的。我們凡夫無福消受,一點不可浪費,要讓他們真正得利益。」

師父的話,我都銘記在心,一點不敢造次。到如今,淨苑住眾的寮房都承師父之教誨,沒有鋪磁磚。諄諄餘音猶在耳際,而師影已渺無蹤跡,真令人慼慼然悲從中來,痛失良師哉!

淨苑常住在忙著蓋有形大殿,而師父也同時靜靜的在房間忙著蓋無形大殿(著書)。在此百忙之中,師父利他之心總是不忘。一面關心工程的進度,一面自己也積極的寫書,另一方面還督促大眾修學經法戒律,及領導大專講座,一點也不敢放鬆。

這時的淨苑,處處都需照應;師父一個人要面面俱到,但看師父還是神志清朗、悠閑自在,真不是泛泛之輩所能為的。這是否就是師父常教導我們:「身忙心不忙」的示範?要不然師父為何能作那麼多的事,卻不被境所轉,且又很有頭緒的應付自如。

經過整整兩年的時間,終於很辛苦的把近三百坪的一棟大樓建好了。第一層作比丘寮;第二層前面是講堂,後面是男居士的寮房;第三層就是大雄寶殿。在這棟樓的左側約十公尺的地方,另有建一棟三層樓,也在這時都完成了。我們準備把師父接過來這棟樓住。師父為它取名曰「蓮鄉」,意謂要在此念佛準備歸往彌陀極樂蓮邦之意。

七十七年農曆的六月十八日,大眾請師父搬到蓮鄉。用過早齋,師父很高興,提著一隻黑色的塑膠手提包,把未完卷的稿子,及寫作用的筆放在裡面,然後帶著男眾侍者惠恩法師,就往蓮鄉上去了。口中並交代說:「我搬家搬好了,其他東西隨你們處理。」也沒其他的吩咐,無罣無礙,就這樣搬上去了!

大雄寶殿內部裝潢完成之後,有一天早齋畢,師父帶領常住大眾一起念了幾遍大悲咒,由當天正好在現場的法師、居士、學長,一起動手將三尊大佛像,從舊殿請到新的大雄寶殿。這是三尊佛像第四次搬家。

中午,常住大眾一起上供,就算完成了落成典禮,並沒有另發通知,做法會請客。後來居士得知師父不聲不響的就完成了落成典禮,都很驚訝。

於此可知,師父淡泊名利,不講究排場,唯如實說法、如實修證,不雜用心。實是末法眾生的真善知識,生死苦海的領航導師。

七十八年春,有一天師父寫完《阿彌陀經鈔》,就對我說:「慧修!我的手已不太聽指揮,拿筆有困難,著述就到此為止。我要放下,專心念佛,以備往生資糧。」聽完師父說的話,心中一酸,也不知如何應答,有說不出的感傷。

想到古人言:「英雄就怕病來磨。」雖然師父有廣大的慈心與悲願;更具有超乎常人的智慧,與捍勞忍苦的毅力,以及大菩薩無畏喜捨的精神可承擔如來家業。可是這五陰怨賊不聽使喚,也令人莫可奈何了。這或許是師父慈悲,以示現病苦,來啟發愚昧眾生,令知無常,莫戀娑婆,勤求解脫吧!

六、師父的智慧與遠見

停止了著述,師父就叮嚀我及慧陌師與代書連絡,要把師父名下的動、不動產全部過戶給西蓮淨苑,為常住所有。並告訴我們:「有一天無常到來,你們只要變更管理人的名字,一切動不動產皆歸西蓮淨苑常住所有。這樣我往生後才不會給你們添麻煩,惹是非。出家人沒有自己的財產,都是十方來,都屬常住的,讓大眾一心向道,莫給來生作因緣。」師父高瞻遠矚的智慧,憂常住、護大眾的胸懷,是我們應該學習的好典範。

到了七十九年,又在桃園成立了「西蓮桃園講堂」。到此為止,淨苑共成立了五間講堂,來做弘法利生的工作,以回饋社會。這些講堂,每星期都各有兩天活動:一天是講經,一天念佛共修。當天活動結束,法師就回常住。講堂長年並沒有法師留守,因為都是出家未久,羽翼未豐,尚須在師父身邊熏習磨鍊。有這麼一位好師父在領導,真有道心者,誰也不願去外面住。出家眾雖急速增加,但流動率很少,大家都很安住。

在此時,因為有向外弘法,雖沒作任何廣告,但人潮的往來,就會傳遞消息。所以外面的人就知道三峽有個「西蓮淨苑」,專門講經說法,闡揚淨土法門,勸人念佛。師父這時也提高了警覺,常開示:修道人要遠離名聞利養,不要向外攀緣。告訴我們:名聞利養最壞道人心,謹慎防範。

各處的報章雜誌要來淨苑採訪新聞,師父毫不留情的一律拒絕。有電視台要撥時段給師父講經,師父也不要,為了怕出名。

也曾有來自各地的居士知道淨苑人眾多,陸陸續續有人想捐獻房子給淨苑當講堂。不管面積大小,地點好與不好,師父一律拒絕不納受。有的甚至來了數次,苦苦哀求,師父也是不答應。最後施主哭著說:「我沒好好持戒念佛,所以房子要給淨苑當講堂,師父都不要。」我看了心裡也難過。事後請問師父:「他如此虔誠,為何不接納?」師父說:「要留點時間給大眾用功修行。」並教誡我說:「要收人家一間房子,要相當考慮與評審,是否有足夠的人力與時間用它來弘法利生,要不然憑空收下一間房子,我們凡夫沒這份福報去消受。」聽了師父的話,我心中倍感敬重。

師父平時講經沒什麼花俏,也不討好人意,經上如何寫,就如實地講。除了大力闡揚大乘的甚深義理外,常聽的就是簡潔有力的五根不貪著五塵,於一切人、一切事要以平等心對待,不起憎愛二心,要遠離貪瞋癡,不貪著名聞利養,不造諸惡業,要廣修功德,加緊念佛,求生西方……。師父平時的言教、身行,可謂自己本身都是如實教我們,也如實的力行給我們做榜樣。

淨苑在師父全神投注的堅毅奮鬥中,與十方護法菩薩的鼎力護持之下,已成長為一個老實念佛、弘法利生的淨土道場。現在已有寬敞的大殿,讓大眾共修;也有空間充裕的講堂,可做為講經說法之用;還有足夠的寮房,可供大眾僧養息。到這時可說告一段落。

在這時淨苑所有能蓋房子的地都用光了。師父的體力也將竭盡了。但是偉大的師父還是用他最後的一點餘力,繼續講經,有:《維摩詰經》、《中論》、《楞嚴經》。領導大眾修學佛法,例如:《華嚴十玄門》、《觀經四帖疏》、《無量壽經》……等。另一方面,師父自己也加緊念佛,以備往生資糧。這段時期,大家都融入在法喜充滿的日子裡。師父的辛苦教導,留給我們無盡的回憶與哀思。

師父常說,受十方的供養,要回饋於社會。所以成立了五個講堂,以弘法利生,淑世導俗,淨化人心,俾社會安寧。並孜孜著述,以利未來無量眾生。現前則日日領導大眾修學經法、戒律,培養人才,延續佛燈明。又期期續辦大專講座,來培養佛種新生命。偉哉師父!說不盡的讚歎與懷念。

七、示現病苦 付囑法炬

隨著時間的步伐,師父的身體健康情形日漸有損,走起路來就有些沉重不方便,心臟也常不舒服。雖然請了很多高明醫師為師父看病,就是無法再讓師父健康起來。想必是我們福薄障重,才會感得善知識如此病苦。

八十一年,師父生了一場大病,經住院開刀,出院後調養些時,才慢慢恢復。此後師父更是念佛不輟,還是帶領大眾修學大乘佛法,更無他事。每逢星期日,仍登座講經,帶領大專青年學佛,演暢二諦,常為大乘而作因緣。

平時,常請人幫師父作復健按摩。按摩時,我都會在旁招呼。有時會跟復健醫師講話,問些師父的身體狀況。有一次,師父作完復健起來,就責備我:「光講話不念佛,從開始到作完,我已念了一萬聲佛,你還講個不停。」聽了師父的話,真令我慚愧不已,並對師父的念佛功夫十分的佩服。想到作復健按摩當中,有時按摩的力道很重,是很痛的;身體又需動來動去,有時還東翻西翻,動個不停。在這種情況下,師父能「動靜一如」的默記佛號,念佛功夫之深,非我輩所能及。

到了八十一年國曆六月二十八日,惠敏師兄自日本學成歸國。就在他回國的那天,師父交代要宴客,請了不少居士到淨苑,等他回來共用午齋。在午齋中,師父當眾宣布,請惠敏師兄做西蓮淨苑的副住持。後來有學長問師父,為何不把住持交給惠敏師兄。師父回答說:「遲早要交下去的,我暫時做他的擋箭牌。」可見師父照顧弟子是如此這般地為其設想。對師父不了解的人,都認為是師父放不下,他們根本不知師父是用心良苦啊!

八十五年,師父又大病一場,從此身體更是衰弱,講經就沒有之前清晰。表面上看,好似我們在照顧師父;其實,是師父在保護我們的慧命。身雖處病中,仍時時不忘隨機教導,更常常叮嚀我們不要虛度光陰,要加緊念佛,兢兢業業了此一生,莫更造新殃而來受輪迴。

師父在病中,還是相當的樂法,自己無法看經,就每天叫侍者讀般若、方等,或古德的著述等大乘經典給他聽。每當侍者讀經時,師父眼睛張得亮亮的,很仔細的聽,真是百聽不厭。看到這種景象,我心中非常的讚歎隨喜。我常常天真地對師父說:「師父!您樂法的善根若能千分之一給我,不知有多好!」

有時師兄弟圍在師父身邊有說有笑,師父就會亮著眼睛看我們在說什麼?等大夥兒鬧完了,師父就對我們說:「愛說話,當心你們的舌頭!」大家聽了,覺得慚愧,都靜下來乖乖的坐在師父身邊念佛。師父身在病中,但他的心是清淨健康的,智力也超人,記憶力比我們更好,只是手腳行動不方便,然而時時刻刻都在教導我們,此正所謂:雖示病苦,而不被病苦所繫。

民國八十六年,大約九月的時候,師父可能預知自己弘法的因緣即將圓滿。有一天,囑咐我打電話給任教佛研所的惠敏師兄,請他準備接任住持,並用筆在紙上寫:「人事、經濟、制度。人事,方便;經濟,全部經濟由他使用;制度,由他建立。」要我把字條轉給惠敏師兄。等惠敏師兄回來,師父又當面交代,就這樣把住持交給惠敏師兄了。

經過師兄弟一番的籌劃,在隔年農曆四月八日,惠敏師兄正式晉山,接任西蓮淨苑的住持。

從此以後,師父再也不登座講經說法。儘管一群群的居士,屢屢跪著祈請師父︱再登法筵。師父就是沒答應。想起師父健康時曾說過:「當住持,要住持佛法,負起弘法利生的責任,不是貪著住持這個名譽。」所以未退位之前,師父雖手腳不靈活,講話也有困難,不太清晰,可是師父都會忍著病痛,坐上輪椅,讓四眾弟子一起抬到講堂,登座講經說法。而現在已經正式退位了,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師父一生的言教身行都是如此的有條理、有分寸,很多小地方都會照料到,很值得我們學習。

而今,在蒼茫的娑婆,正當孤伶待哺的我們,尚仰善知識的甘露法乳之際,師父度生的因緣卻已圓滿,悄然西馳。留給我們的是-無限的懷念與感恩。

師父是我法身慧命的啟蒙恩師,引導我修學大乘佛法;示我淨土念佛法門,出離苦海之妙方。想起這點,就不知如何回報。此恩此德,不是世間四事供養所能報答。唯有成就法身,方可報答師父長養慧命之恩。所以我發願:盡此一報身,往生極樂國,見佛聞法,悟無生忍,再隨師父乘願度生,直至成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