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諭老和尚圓寂紀念集

聽過佛陀在因地時,割肉餵鷹,捨己餵虎等捨身的故事,凡夫的我心中除了感動、讚歎、慚愧之外,從未能體會出聖者的慈悲,是怎樣的堅定與不可思議。直到這些年來接觸到佛法,從佛陀及出家師父利益眾生言教與身教的堅持中,才些許體會到聖者的慈悲與偉大。其無私的典範,促使我在這學佛的團體中,願盡綿薄之力,更希望能學習放下自我,成就眾生的精神。

而後擔任班長,有很多機會見到師父。長久以來,師父一直臥病在床,卻從未因病所帶來的苦而皺過眉頭,甚至還上台講經,並且一直正念分明地帶領四眾弟子走過無數的風風雨雨,實令人深敬不已,知自我之渺小。師父睿智的眼神,更是震懾於人,讓人在其老人家的面前,不敢有絲毫的惡念與造次的行為。

每每展讀《師父的話》,侃侃的言語中,讓我對念佛的信心增益不少。自忖師父這麼有智慧,深奧的義理歸結起來還是不出「一句佛號求生淨土」。那樣堅定的語氣,令人深深感到念佛的可貴。書中也談到:萬般皆下品,唯有往生高。這讓我輩學子領悟到:若學佛不念佛,真的是一無是處啊!

班長卸任後,多了點時間。黃師兄(心敬)來找我,那時好像要成立個僧伽安養中心。他問我:需要一個看護義工,時間是每週一、四的晚上九點至十二點。我斟酌了一下,抱著學習的心態,於是答應了他。後得知原來是到淨苑照顧師父,而且時間是晚上九點至凌晨四點,心中有感不安、惶恐與難以承擔。自忖要照顧一個眾人愛戴、恭敬的師父,自己是否有此能力?但想到是自己的師父,有機會服其勞,理應當仁不讓才是。又得知每天晚上都是弟弟(心殊)在照顧師父,其心感動了我,而和師父結下了這段「親密」的師徒之緣。

為使更多人認識師父平易近人的一面,茲將這兩年多來,與師父相處的點滴,記錄下來,供大家緬懷與追念。

 照顧師父第三次後,就由我自己一個人值班。起初因還未適應,拿不準竅門,在扶抱時都很吃力,全身疼痛早已是常事。甚至因姿勢不對,還把師父摔在自己的身上。還好師父只是對我笑一笑,彷彿在說:「沒關係!再來一次。」等到慢慢上了軌道之後,才有駕輕就熟的感覺。雖然體力上還是有很大的負擔,但看到師父安詳的睡著,頻頻的傳出打呼聲,這就成了我最大的喜悅與安慰。

八十七年,這天師父還好睡,但每次醒來,我仍會問師父:「要解小便嗎?」因師父未戴假牙,山東鄉音又重,所以師父總是以眨眼睛來回答。我抱起師父坐上了他專用的馬桶,等了些時候。我問師父:「好了嗎?」師父出聲說一句我不曾聽過的話。不知師父是要吩咐什麼。問了一大堆,師父平日會要我做的事,師父都搖頭。我只好拿白板及筆,請師父用寫的。正納悶不解師父之意而著急時,師父顫抖的手緩緩地寫出令我意料之外的字:「你的生意如何?」扭歪的字裡,蘊藏著無限地關懷與深情。一時,我又感動又好笑而說不出話來。現在想起,不禁體會出師父自己病苦,卻時時不忘大眾,真是菩薩之心腸,我很感恩。

後來師父入眠的時間越來越短,有一次還咳嗽而不能入眠,整晚就從床上抱到躺椅,又從躺椅抱到床上,不斷地重複。這樣的難以入睡的狀況下,久而久之就讓人非常的心疼與無奈,並有極大的無力感,多希望受苦的人是我啊!在無法使上力之下,心中的自責與內疚,更是像海浪般地襲捲我內心而難以平撫。可是想起師父開山一路走來的艱辛,成就大眾的用心,其所承受的辛苦,又那是我這一點辛苦所能相比的呢?又不禁想起師父的教誨:「用念佛息一切煩惱。」才慢慢地調整自己的身心而安住現況。

八十八年,曾有幾天師父排便很少,肚子脹脹地。法師將利於排便的藥給師父服用。到了半夜,傳來一陣怡人的清香,師父叫了我,才發現「黃金」遍床上。我急忙地將師父抱於馬桶上,脫去了褲子,用溫水擦拭過後,已滿身大汗。第二次我已察覺,快速將師父抱上了馬桶,但還是慢了點。第三次看了師父的眼神,又快速地將師父抱起,這次還是慢了點。不過三次的排便,使得師父能舒適地入睡。事後才想起,欸!真奇怪!怎麼一點臭味都沒有呢?還聞到一陣陣的檀香呢!

八十九年春,供佛齋僧活動中,講堂班長也跟著年度交接了。因又執副班長一職,在交接時收到一束花,第一個念頭就想供養師父。於是快步走進蓮鄉,將花供養給師父。看到師父滿心歡喜微笑以對,一時慚愧之心湧上心頭。回想起照顧師父的日子,有時因按摩或翻身時使力粗魯,及種種的怠慢,而師父卻不曾顯現出不安與不悅。我對著師父懺悔,勉強地說出:「弟子照顧師父有任何不恭敬,還請師父原諒。」只見師父由笑轉哭。我見此狀,淚欲奪眶。在一旁的法師安慰著:「你已經做得夠好了!」我回個禮,要師父多休息。出了蓮鄉,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淚,急忙拭去,步出廣場,將對師父的感激與自己的憂傷隱入於人群之中。

八十九年中,有一陣子,師父很不好睡。我看簿子上登記的睡眠時間,每晚幾乎都不超過半小時。因此到凌晨兩點時,法師們會提前來接班,好讓我休息一下。師父要辦事時才叫我。有一天,我特別累,向觀音菩薩祈求,希望師父能快快入睡,並小心翼翼地翻動著師父(因有褥瘡)。但師父向內、向外、平躺總是睡不著。折騰了幾個小時,一直到法師們來接班,都未能入睡。法師要我下去休息,我向師父問個訊,並自忖:「師父!您這樣難睡,看了直叫人心疼。可否請師父用用神通來幫助入睡。」妄想打過後,才又向法師們問個訊,走出了房間,在沙發上閤著眼,不知不覺中就睡著了。一直到醒來時,看看時間已是四點,我驚嚇了一跳:「為何法師都沒叫我?」急忙地進入房間,只見師父睡得很甜的樣子,這才放了心回家。後來才知道,這天師父整整睡了三個多小時。是菩薩的感應,還是師父顯了神通?就不得而知了。

八十九年十二月,師父幾個月來睡眠都很差,而且腳傷還一陣一陣地抽痛,在我心裡亦跟著抽痛著。十二月七日師父的眼神像是欲表達些訊息,卻又問不出其所以然。只好將師父扶起來坐在床沿,拿筆請師父寫在白板上。師父在板子上寫了個「休」字。「休息嗎?」我疑惑地問。師父眨了眼睛,我就將師父扶躺回床上。過了許久,又見師父奇怪的眼神,嘴裏說著令人聽不懂的話。我心裏著急萬分,只好又拿起筆,請師父寫在板子上。這時正好慧秀師進來,而師父仍在板子上寫了個「休」字。「休息嗎?」我又問了一次想再確認。師父同樣又眨了眼睛。我不會其意,望著慧秀師無異議的表情,才又將師父扶躺回床上。帶著不解又不安的心情,直到了凌晨四點多,仍不忍離去,硬是撐著,希望能幫法師多分擔點。

沒想到才過了兩天,也就是藥師法會過後第二天,就接到慧修法師的電話,要我趕快到淨苑。火速趕到淨苑,眾人已在師父的寮房外念佛多時。入了房間,看見惠凱師將師父抱回床上,正蓋著被子時,只聽到師父「阿!阿!」的聲音(師父念佛聲只聽到「阿」聲)。我來不及反應,師父就正念分明地念佛捨報了。

此時,前兩天師父在板子上寫的「休」字,卻如晴天霹靂般地打在我身上,原來師父早預知時至,當時是在向我告別,我無法會意,心裏無比內疚。

每當法師及其他蓮友讚歎或提起照顧師父的事情,我心裡都會升起慚愧,質疑自己有真正的在「照顧」師父嗎?還是……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師父一直在「照顧」我。因為真正生病的人是我啊!師父只是在示現著:一個聖人都要為眾生而受苦;身為凡夫的我,豈能不為眾生而受苦嗎?又提醒我:師父這般利根人都要念佛求往生;下根的我,不念佛求往生,只有輪迴受苦的份啊!

師父一生的示現中:菩薩入世救眾生-要吃苦;凡夫出世做佛-要念佛。不但用他的般若智慧教化眾生體解大道;而且更用他的身體示苦,讓眾生種福起悲心。其身體力行,用心良苦,真是悲智雙運的大菩薩啊!

如今師父已往生了,但願他老人家能趕快乘願再來,弘揚大乘,廣度眾生。我永遠都會記得他慈悲的笑容。與其相處的一切讓我終生難忘,且感到無比的榮幸。雖然兩年多的時間,未曾親耳聽他老人家開示、說法,但認識師父及拜讀過師父著作的人都知道,師父耳提面命的一句話就是:「天天念佛求往生。」行筆至此,早已淚眼模糊而滴滴淌下。

悲泣之餘,讓我又想到:自古以來高僧大德多以示現神通來度眾生,卻未曾聞師父這般以示現病苦來度眾生的。自忖師父以身作則,為的是要教示眾生學佛、念佛腳踏實地,不言玄亦不投機;又為了使大眾體會娑婆世界的苦,臨終唯有念佛欣往西方,才能解脫生死,免輪迴之苦,故以自身為例,亦步亦趨地要大眾跟著,絕不放棄任何一個。在其圓滿教化大眾之智慧與福德後,仍不願麻煩大眾而成為大眾過多的負擔,其慈悲心與忍辱心,及以空理示現度化的種種菩薩行,深深感動了我及無數的學子-信受佛語,奉行念佛法門,求生淨土。    

想起師父,唯有念佛……念佛……心中無限感恩!感恩!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