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諭老和尚圓寂紀念集

慧觀師催稿的前晚,我夢見我正在寺廟裡,要參與進修之類的活動。很早就到了,但是不知怎的,並沒有積極的行動,反而看到許多比我年輕晚學佛的人,皆積極的往前擠,尤恐落後似的。而我竟然呆坐在那兒,不知精進。心想:「我已經比他們早學佛多年,而竟不知好好把握時機。」於是趕緊跟在後頭跟進!夢就醒了。醒來後,覺得真是汗顏。大概是慧觀師要我寫有關照顧師父的經過,遲遲未動筆,而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

師父自民國七十五、六年以後,身體開始有不舒服的現象。但是師父自開山以來,就立下心願,沒有重大的事情是不輕易下山的。雖然有病痛也不輕易到醫院就診,大部份是由師父的弟子中有醫師或藥師就近照顧。

自從師父行動不便,至臥床以來,一直有常住法師細心的照顧。侍者終日不離師父身邊,給予飲食、起居、解手等日常照顧,以及必要的復健工作。同時,師父有許多有醫學背景的弟子及信徒們,也都非常關心師父的健康,經常提供西醫、中醫、傳統醫療或生機飲食的方法,為師父的健康提供寶貴的意見與照顧。

我以前是偶而回淨苑探望師父,遇到師父不舒服時,給予檢查並提供治療的意見及照顧,也曾請師父到三軍總醫院就診,檢查行動不便的原因及治療。在師父往生前幾個月,因為病情加劇,曾有一段時間,出現呼吸困難,中樞性呼吸暫停(cheyne-stokes respiration),建議師父再住院治療。在三總住院期間,由慧柏學長主治,病情穩定後再回到淨苑靜養。

後來師父的左腳腳指頭出現壞死,但因師父長期臥床,不適宜開刀治療,所以仍在淨苑調養。為了避免壞死部位感染造成敗血症,也請感染科醫師到淨苑為師父診療,避免傷口感染。

我於最後這段時間,每星期大約一次到兩次回到淨苑探望師父的病情,調整師父的用藥。茲就個人照顧師父的感覺略述一下。

在我照顧師父的經驗裡,未曾聽到師父說痛或不舒服,亦未曾看到他表現出痛苦的表情,更何況是呻吟了。

記得有一年,我剛從國外回來,聽說師父身體不適,於是前往探視。經詳細的檢查,才發現左側胸部有帶狀疱疹,已經多日,但師父未曾抱怨疼痛。經我探尋,師父才說會痛,而師父竟然沒有向侍者抱怨疼痛過。

於心臟衰竭,發生中樞性呼吸暫停的期間,師父只是靜靜的躺在床上,沒有呻吟,也沒有抱怨呼吸困難。侍者及常住法師們發現師父呼吸會喘,給予氧氣,呼吸亦是一樣。找我去看,亦請慧柏學長去探視,才發現有呼吸暫停的現象。後來暫停的時間愈來愈長,就決定住院。在三總由慧柏學長主治,才能病情穩定下來。這期間,師父未曾抱怨呼吸困難或呻吟。

在左腳發生壞死期間,左腳的腳指頭有壞死及腫脹的現象,使用草藥「到手香」外敷,雖然沒有繼續惡化,仍有腫脹及壞死的情形。但是師父沒有叫痛過,不管是敷藥、包紮或搬動時,亦不見師父露出痛苦的表情。侍者懷疑到底腫脹部位是否仍有感覺,要我在檢視傷口時檢查一下。我輕壓腫脹的部位,結果有疼痛退縮的反射,再問師父是否會痛,師父點頭答:「會。」可見師父對於疼痛根本不放在心上。

在師父往生前(生日的前兩天),我亦照常去探望師父。師父當時的身體已經很虛弱,但仍如往常一樣,要侍者讀經給他聽。

師父示現生病十幾年的時間,這段期間仍然上法堂講經,平日念珠不離手。在師父往生前的最後階段,有弟子或居士到淨苑探望師父,師父總是一心念佛,並教導我們念佛,希望我們能達到念佛三昧。師父雖然示現病苦,亦示現病苦不離念佛,讓我們學習。

記得當時還在大學的時候,到淨苑參加念佛會,聽師父講經。師父總是慈悲的開示念佛法門,教我們要將佛號念得清清楚楚,自己聽得清清楚楚,都攝六根,心中沒有雜念,淨念相繼,當下就是清淨心。若能如此的修行,念佛念到念而無念,無念而念,全心是佛,全佛是心,就能達到念佛三昧。

師父除了教導我們念佛以外,仍教導我們要求生西方,往生阿彌陀佛極樂國土,乘願再來。一再強調阿彌陀佛的慈悲四十八大願,一定要立下心願,求生西方。如〈大勢至菩薩念佛圓通章〉所說的,十方如來,憐念眾生,如母憶子,若子逃逝,雖憶何為?子若憶母,如母憶時,母子歷生,不相違遠。若眾生心,憶佛、念佛,現前當來,必定見佛,去佛不遠。

師父一再的教導我們,要一心念佛,一心向佛,要發願往生阿彌陀佛的極樂世界。因為阿彌陀佛隨時隨地都念著我們眾生,如母親繫念著兒子一般,希望我們都能往生阿彌陀佛的極樂國土。若兒子逃離在外,不念母親,雖然母親繫念,亦是不能互相感應。只有我們念著阿彌陀佛,好像兒子思念母親一樣,如此則能感應道交,往生阿彌陀佛的極樂國土。因為我們末法時期的眾生,根機較鈍,需要靠佛力的加被,才容易脫離生死輪迴。

又聽師父講解《八大人覺經》,第一覺悟,即是-世間無常,國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陰無我,生滅變異,虛偽無主。當時,我覺得從來沒有聽過如此的道理,真有「朝聞道,夕死可也」的感受。我們從小學、中學到大學,學校教我們的是五倫、五常、仁義禮智信等基本做人做事的道理,沒有教生死的問題。雖然《論語》有子路問侍鬼神之事,孔子回答「未知生,焉知死」,但未曾深入探討生死的問題。學校亦沒有教世間無常的道理,所以大家往往執著於我、我所,不能體會五陰無我、生滅變異的道理。

從最近的颱風、水災、地震、土石流等屢屢造成地形的改變,生命的死亡與財產的損失,幸存者經歷喪失家人及財產的痛苦,大概最能體會《八大人覺經》所說的世間無常、國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陰無我的真諦了。

師父的學識淵博,修行莫測高深,我個人因較不精進,親近及聽聞師父說法的時間很少,無法完全體會師父教導的佛法。但我能體會,師父一再的談空說有,說真如法性,教我們念佛法門,教我們要至誠懇切的求生西方。如此的苦口婆心,無非要我們體會生死無常,人身難得,佛法難聞;要我們好好把握這難得的人身,盡此一報身,同生極樂國。

 若時光能倒流,我想我會把握機會,多親近師父,聽師父說法。聽師父說法,如沐春風,如今只能從閱讀師父慈悲遺留下來的著作,體會師父諄諄教誡,呵護我們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