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諭老和尚圓寂紀念集

高中畢業後,隨著幾位同鄉來台灣求學。原以為在這裏能從與自己流著同樣血液的同胞身上,瞻仰中國人敦厚的道德及文化氣質。如此,或許能安撫常令自己生起莫明不安的心。可是,一切並不如自己想像中那樣,內心更是澎湃不安。一直到親近師父以後,在師父的言教與身教感化下,漸漸看清楚自己的執著。可悲的是,當自己尚未從夢中真正醒過來時,師父已經到極樂世界去了。只有在懺悔悲痛中回憶與師父結的點滴緣。

民國七十七年,第一次上山來,同鄉學長帶我們幾位僑生拜見師父。記得當時,大家都很緊張的跪在師父面前,一個一個的向他老人家報告要在淨苑過年。輪到我時,已經緊張得語無倫次。但師父卻很慈祥且很信任的點點頭答應了,也沒再問什麼,只叫我們下去休息(那時候淨苑是不允許掛單的),而且還交代住眾要多關照我們,理由是僑生在這裏沒有家。就這樣,我們這一群「馬來邦」與師父結下深深的法緣。因此,大學四年中,不管是過年、過節或假日,一定會回來報到。甚至連回國的心也沒有,只想能浸潤在善知識的教法下。

每一次靜靜坐在台下恭聆師父的簡要法音(尤其是佛七)時,雖然對緣起性空、性空緣起的道理還不甚了了,但是暗昧的心扉,常有豁然開朗的感覺。這種歡喜(不敢說法喜),遠甚於回去久別的家鄉,遠甚於一切!

民國七十八年有一天,未去見師父前,動了個念頭:「某課程又要買書了,沒錢買書怎麼辦?」於是就懷著七上八下的心去見師父。拜了三拜之後,靜靜坐著看師父念佛,心裡也跟著念佛。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師父突然問我:「你的錢夠不夠用?不夠用要說。」我愣了一下,回答師父:「有。」之後,師父又很誠懇、慈悲問了好幾次:「有沒有錢?」為了不讓師父擔心,我都心虛的說:「有!」將離開時,師父再次交代說:「沒錢的話要說,可回來拿。」當時自己強忍著淚,點點頭說:「好!」拜了三拜就下去。

回到女眾寮房,躲在被子裡哭了好久。師父在病中仍念念不忘眾生苦,庇蔭眾生。自那次以後,每次回到淨苑看師父時,都情不自禁的掉眼淚。因為我覺得師父最瞭解我,不用言語的傾訴,他老人家都知道。在師父面前,感覺很自在坦然,因為師父真心愛護我們,沒有任何心機,對於我們不願意說的事,他老人家也不會多問。

在大二下學期,第一次收到兼家教的收入,心裡好高興,心想:「一定要將一半的家教費供養師父。」於是等到假日回淨苑時,馬上飛奔上蓮鄉,跪著向師父說:「師父!請您收下,這是弟子兼家教得來的,您一定要收下。」師父慈悲的含笑收下,然後又出其不意的把紅包拿給我說:「這是我給你的,收下來留著當旅費。」在旁的慧秀師和慧道師對我說:「師父已經接受你的供養了,這是師父的心意,你收下吧!」當時,感激得不知道要說什麼,只有在心裡默默的告訴師父:「師父!弟子會報答您的恩德。不在於您的錢,而是您的慈悲。爾後,我一定要像師父如此隨順眾生。」

民國八十年,「馬來邦」都面臨著畢業後,就必須回國服務的「劫運」。為了希望能在淨苑多留幾年熏修經法與親近師父,於是大家都「各顯神通」,有的考研究所;有的「留後潤生」,最後學期被當個體育課,就可念大五……。三、四年後,大家都各懷所學,各依所願在各領域回饋。更難得可貴的是,那幾位回國的學長,在動亂的學佛環境裡,依然秉持著師父的教法修學。我想那是因為沒有佛法,就愈珍惜的原因吧!

另外,師父有兩件事令「馬來邦」非常信服,那就是不說是非、不談神通。有一次,一位「馬來邦」學長向師父請法,不小心提到某某法師怎麼說。師父馬上回答:「他已經說了,就不用再問了,我如果再說,就是是非。」那時在場的我,聽了這一句話,有如當頭棒喝,原來請法要恭敬,不是考別人的程度,而是就自己不懂的問,才能受益。

民國七十九年,系上功課很繁重,不知如何安排時間修學經法。於是,鼓起勇氣請示師父。那一次,師父竟很激動的對我說:「你系上的課很多,你們每天是怎麼上完的?難道修學佛法就不能也這樣修學!」我很難過的下山,思惟了很久,終於在師父這一次的應機教化下,定了日課基礎。因為我知道學佛不能被動,了生脫死也與他人無關,路是自己走出來的,回家也得看自己要不要往回家的路上走。

畢業後,很想跟師父出家,有礙於簽證一直不能如願。師父也曾指示,不容易辦,須費盡心思與腦力。一直至我佛研所畢業後(八十四年),得貴人相助,簽證問題就暫緩下來了。於是,有一天偷偷跑到師父面前,求師父加被讓我順利辦成。師父竟點頭承諾;然後再跟師父說:「我回去一段時間會再來,師父您要等我回來哦!」師父還是點頭說好。這就好比打兩支強心劑,讓我克服了錯綜複雜的簽證難題。

回來後不久,剛好有兩位淨人將剃度,裡面的住眾法師慈悲,去請示師父,我能否一起在此時出家。終於在他老人家應允下,結下了師徒之緣。師父的慈悲與善巧讓我深深感動不已,也讓我體會出真正的智慧與其自然之流露,非假造作。

師父示現病苦多年,在病苦中依然以身教與言教關照弟子們,讓弟子們受益良多。民國八十五年,有因緣當他老人家的夜班侍者,讓師父照顧。記得那時候,又緊張又興奮,再加上向來就笨手笨腳,所以總是學不大來,弄得他老人家更不舒服。但是,從來沒聽過他說嫌棄的話,也從沒有說過要換人。寬宏的胸懷,讓我們有很大的空間安心的學習。

師父離開我們已有半年多了,心裏一直懷念著他老人家。我想師父在極樂世界有知弟子們的懷念,同時也遙相加被著我們。每當恭讀一篇師父的《佛七講話》之後,心裏會默默的向師父祈求:「願我臨終無障礙,師父一定要和阿彌陀佛一起來接引弟子往生西方。」我深信師父一定來,只要我不忘念佛,不忘求生西方,因為他老人家曾發願,要把他的四眾弟子度至安養,一個也不捨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