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諭老和尚圓寂紀念集

根據《大正藏》記載(四十五冊五一三頁,終南山杜順禪師緣起),杜順和尚是文殊師利菩薩的化身。他的一個弟子侍奉杜順和尚三十多年,有一天,弟子向他請假,要到五臺山禮文殊菩薩,杜順和尚說了一首偈:「遊子漫波波,臺山禮土坡,文殊只這個,何處覓彌陀。」

我雖然當師父侍者不到幾年的時間,但總感覺師父像是文殊菩薩再來,也像阿彌陀佛示現。這些話並不是師父往生以後才說的,師父在世的時候,我們讀師父的著述給他聽的時候,不禁要讚歎:「師父!您真像是文殊菩薩化身!」師父總是呵責說:「不可亂講!」俗語說:「人師易遇,明師難值。」師父是人天師,是六道之師啊!

師父一輩子不愛名利,他這樣的呵責,我們也知道他的苦心。

師父的智慧表現於他的著作,表現於他的講經說法與開示,更流露於日常生活。

民國八十七年九月一日,我念《池畔蓮鈔》第二集給師父聽,師父說:「當初我寫這本書,三天寫一篇,沒有打草稿。」

當我念書給師父聽的時候,總覺得書中的人物,就是眼前的師父。譬如我念《池畔蓮鈔》的馬鳴菩薩傳,當中描寫長老脅-「舉止具儀,備有論相」。這樣短短八個字,把一位聖僧描繪得淋漓盡致。我就對師父說:「師父您『舉止具儀,備有論相』。」

師父熱愛般若,他在《中論要解》的自序寫著:「我對於中論獨有偏愛,對於龍樹菩薩更是敬仰萬分。」

三論宗以般若為宗,以中論十二門論百論立宗,師父就註疏了中論十二門論兩本。師父雖然智慧高深,但是他很謙虛,師父說:「我寫中論,求龍樹菩薩一年多,才敢動筆。寫好了,自己也訝異,怎能寫出那樣的東西。」

師父從民國七十一年開始寫書,直到民國七十八年,手不能寫為止。短短八年的時間,寫了四十八本書,大約兩個月出一本。師父寫書是很辛苦的,他說:「我寫書是我的腦血流到手上,再從手上流到筆,再從筆流到紙上。」每一本書都是師父嘔心瀝血之作。

天臺宗把佛的一代時教分為五時:「最初華嚴三七日,阿含十二方等八,二十二年般若談,法華涅槃共八年。」

師父一生談般若的時間也最長,甚而言之,用二諦貫穿三藏十二部。師父講過:「二諦像一把鑰匙,得到這把鑰匙,佛法大海任你遨遊。」

文殊菩薩於菩薩眾中智慧第一,智慧梵語就是般若。大藏經》說華嚴初祖杜順和尚是文殊菩薩的化身,師父曾說過:「般若是華嚴之始。」那麼,華嚴是般若充分的發揮。師父在池畔蓮鈔第二集的〈華嚴宗與念佛三昧〉文中說:

「《華嚴經號經中之王,法演別教一乘。可謂教理獨步總攝群經。然如旭日初出,唯高山蒙暉,初學莫階。」可見華嚴宗的義理深不可測,師父就註疏了好幾本,諸如《修大方廣佛華嚴法界觀門直解華嚴五教止觀淺導華嚴經義海百門述義,還有華嚴一乘十玄門探玄

師父不僅註疏,同時還帶領修學,總讓我們興趣盎然,發言踴躍。經上說,菩薩如果沒有佛加被,沒有辦法問問題。師父如果不是有大智慧,怎麼能帶領我們呢?

有一天晚上,師父在蓮風樓帶領華嚴義海百門,修學到〈種智普耀門〉:「然上諸義法無分齊。現必同時。理不礙差。隱顯一際。用則波騰鼎沸。全具體以運行。體即鏡淨水澄。舉隨緣而會寂。若曦光之流采。無心而朗十方。如明鏡之端形。不動而呈萬象。」法喜充滿的說:「不學華嚴,不知佛家富貴。」我看到師父愉悅的神情,感覺師父是一位大富長者。

杜順和尚是文殊菩薩化身,一生教人念佛,弘揚淨土,所以他暗示他的徒弟:「文殊只這個,何處覓彌陀。」師父不管著書或講經,以般若思想貫穿,德齊文殊菩薩。師父說:「我是淨土思想,我很希望大家走淨土的路線。」並說:「弘一大師『願為南山孤臣』,我們也要願為彌陀孤臣。「師父的《佛七講話》、《池畔蓮鈔》、《蓮鄉集》等淨土著述,令許多熏修淨業者得益。實在很像彌陀示現。

師父雖然生病,但是從他的開示,可以感覺他似乎達到「身受心不受」的地步。

「我因病得福,病痛不是病痛,業報。時時刻刻拍自己的良心,慢慢自己的修行,事無不可對人言。

念佛心中沒有病痛,病痛的是誰呢?兩碼事。我病痛得受不了,念佛心中沒有。」

「你們有病的,念佛,求觀音菩薩,絕對有救!如果你念佛念到心中沒有病痛,再進一步,沒有生死,多樂快!你還顧慮你的前途?前途是了生死,往生西方!」

師父不僅是自己修行有功夫了,同時還發悲愍心,保護我們。師父說:

「不要認為年輕,業報臨頭,馬上不自在。你像我病痛,馬上受不了。謹防明天,唯有修功德修未來,懺悔過去,持戒念佛,佛力加被。

我天天求佛力加被,我的住眾,不要受我這樣的苦,你們不要自投羅網。」

師父自己示現年老有病,也關心到老菩薩的起居生活。他說:「發心照顧老菩薩,因果不爽,將來也有人照顧你們。我們的道場是少有所學,壯有所用,老有所安,往生有所安排。年輕的時候苦一點,不算苦,年老的時候苦,苦死人了。

不要以為你們年輕是永遠的,那是暫時的。善導大師講:『漸漸雞皮鶴髮,看看行步龍鍾。』轉眼間就老了,早作安排。」

師父雖然示現病苦,但講經不斷,開示不斷,我們從他開示中可以看到:

「今年的夏雨清涼,只打雷沒下雨。因為我業障深重,以致老病逼身。住在『蓮鄉』,距離下邊齋堂,有一段距離。對於一個行步困難的人,可以說是很遠。所以我想,少說一句話,多念一聲佛,今年的開示免了。

大眾聰明,都說既不能下來,可以錄音,播放給我們聽。我想,既尸其位,當謀其政。無奈何只好晚上錄音,第二天中午播放給大眾聽。所以今年的《夏雨清涼》,只聽雷聲響,沒見雨下來。「(《夏雨清涼》第三集序)

「佛七容易打,開示難講,橫說豎說不外老實念佛。老祖師留下來的規矩,又不能不照辦,每年佛七只得裝模作樣一番。這幾年健康情形不及以前,每次佛七無法隨眾行動,總是『癱子討飯--坐著喊』,如果再不講幾句廢話,當真是局外人了。」(民國七十六年《佛七講話》第三集序)

「今年四期佛七,勉強開示兩期,便因病住院。及至出院時,第四期佛七只餘兩天。有心和大家見面,但體弱無力,爬三樓,難以登臨。只好利用麥克風,在樓下與大家講話。」(民國八十一年《佛七講話》第八集序)

五  

圓覺經修學圓滿時,師父說:「圓覺經我們修學到此地,有人提議我修學華嚴一乘十玄門,你們都歡喜不歡喜啊?(答:歡喜啊!)不過我要休息一段時間,我很累……「(《圓覺經修學記》一○七三頁)

師父在《十玄門探玄》的序中說:

「大眾要求修學華嚴一乘十玄門,修學的方式是大眾集體研討。我的健康情形已不如以前,空城計的人馬--老弱殘病。還是空下來多念佛為是,所以當時沒答應。因為這是一件很吃力的工作,弄不好不是領導大眾研討,反而變成被大眾領導了。

事後想想,不能因自己健康不佳,便耽誤大眾學佛。自己還能支持,便領導大眾精進。於是便勉強答應下來。」

師父在帶領修學的同時,還從事註疏,他說:「越老越不成材,喜歡打如意算盤。暗想,何不借大眾修學的機會,寫一本十玄門探玄?既可省力,又可集思廣益,當然這是一種投機取巧的想法。不過,雖有偷工之嫌,卻無減料之過。這便是我寫十玄門探玄的緣起。」

六  

師父講經很謙虛,都說是求菩薩加被。師父講完中論時說:「我們今天中論算交待完了,最後我說幾句閒話。先作一個結論,這部中論很深,不是我能力所及,我敢講中論啊!實在是自不量力。所以一開始,我就求龍樹菩薩加被,恐怕講不完。今天老牛拖破車,總算拖到目的地了。不過講得對也好,不對也好,僅供大家參考。如果講錯了,希望大家一笑置之。萬一有一句、半句講對了,那是龍樹菩薩神力加被。如果有一句半句講對,我今天把這個功德迴向極樂淨土。願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上報四重恩,下濟三塗苦,若有見聞者,悉發菩提心,盡此一報身,同生極樂國。

下個禮拜,開始講楞嚴,因為楞嚴這部經很長,我的健康情形不好,是否能夠講完,不敢預料,所以就搶早講,不耽誤時間。這就叫『八月十五賣元宵-軟貨搶早市』。」(《中論講記》五二二頁)

師父曾說,要講《楞嚴經》時,求文殊師利菩薩加被。並於民國八十三年六月十九日時開講,他說:

「今天開始講《楞嚴經》,這部經比較長,我身體健康情形不好,是否能講完,不知道。我們講到那裏,算那裏。在講的時候,消文方面可能簡略,因為爭取時間嘛!圓瑛法師有一部楞嚴經講義,很好,大家可以參考。在釋義方面,如果我講的和別人不同的地方,大家先檢討我的不對,你作參考。因為我講經啊!向來是一派粗針大麻線的作風。講對了,是偶然的;講錯了,是經常的。我不妨『姑妄言之』,大家不妨『姑妄聽之』。」

師父講《楞嚴經》時,體力更弱,於將講完時總是說,我沒力氣了,我不能支持了,不得不下去了。但是遇到有人問問題時,他還是不捨眾生,勉強支持。

於八十五年初大病一場以後,於九月二十九日續講。每次講的段落更短,必須由侍者幫忙聽,再重複一次。有時聽錯,師父還得用寫的。真的如師父所說:「願為佛教盡最後一滴血!」

當師父年輕時,他寫書、講經、帶領四眾弟子修行,在橫溪這樣一個鄉下地方,罕為外界所知。記得我去臨濟寺受戒的那年,同寮的戒兄看到我是西蓮淨苑來的,說,沒聽過;有人說,好像在三峽。那是民國七十六年的事,而淨苑打從民國六十一年開山,已經十五年了。記得慧融師兄告訴我,有一次師父帶領大眾出門,從山門走下山坡,那時淨苑住眾大約二三十人,一行人下山時,附近的居民說,喲!山上還住這麼多人!

到了後來,師父的著書慢慢流通廣了,認識師父的人就多了,有遠從國外來的法師居士來拜見,甚而言之,美國國家圖書館都納入圖書。師父一生不愛名利,總是開示我們:「勸君但看花半開,莫待中秋月圓時。」也常聽居士說,師父是菩薩再來,如果真是這樣,師父正像杜順和尚,被一語道破時,急取涅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