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諭老和尚圓寂紀念集

-訪林耀欽居士 編輯組採訪 釋清若整理

 林耀欽居士,廈門人,操著一口標準的「河洛話」。

十二歲時,林居士搭最末一班飛機,從廈門來到臺灣。十八歲時投筆從戎,後來擔任海軍軍官。

三十歲提前退役,至「軍人之友社」服務。四十八歲轉至「臺北市進出口公會」管理行政、財務,忠心耿耿,清廉守正。

林居士三十歲就至電臺參加臺語播音,是業餘工作。用臺語錄製佛法錄音帶,則為發心護持。

居士以臺語恭誦《佛七講話》,可謂作到「信、達、雅」。讓老菩薩與聽不懂國語之人,均同霑法益;聽得懂國語之人,也可習臺語講述佛法。

居士功德無量,令人隨喜讚歎不已。   

(編輯組)

觀:首先謝謝林居士,發心錄家師的錄音帶,錄得這麼好。

林:不敢當!不敢當!

觀:我們聽到您的臺語都很佩服。心想,怎能將一些專用的佛教術語,及難翻的臺語翻譯得如此通利!我曾擔任過師父開示時的臺語翻譯,有些較深難的字詞我翻錯了,師父就跟我說:「不是。」然後再講一次。所以我感覺自己可以說是「無牛駛馬」(臺語),充數翻譯。

後來,當師父同意製作錄音帶流通以後,我們便想將國臺語分開錄製,又因師父鄉音重了點,所以,本想從師兄弟中找人出來,一個錄國語,一個錄臺語。他們找我錄臺語,而我自覺不夠專業,便推卻了。後來,就找到林居士這樣的專業人才來幫忙錄。在這樣的緣起下,我們首先想知道,為何您臺語講得這麼好?

林:臺語其實應叫「河洛話」,即福建南部的話。當時臺語是以廈門話為標準,而我正好是廈門人,所以,臺語即是我的母語,我不需特別去學。從小學讀書時,老師也是臺語教書,所謂漢音。到臺灣來,尚不會講國語,才慢慢學。

觀:可是您現在國語講得很好!

林:那是因為在工作時,許多同事都是用國語交談,慢慢和他們學來的。

觀:所謂「河洛話」是?

林:各地說法不同,在客家村,他們說是「福佬」,意即福建佬,其實是「河洛」。意指中原古音,黃河流域的話。臺語即由中原傳至閩南來,閩南再傳到臺灣來。臺灣許多先民都是從閩南過來的。臺語在我說來很自然,不需特別去學。但後來我仍需去進修,因為是平常交談的話會說,文字上仍需了解。正好,我有機會到電臺去服務,當時中廣臺語播音員都是廈門人,有人就說我們是「廈門幫」。而質疑廈門人在臺灣究竟有多少人呢?怎麼說「廈門話」就是標準的「河洛話」。其實,那是語言研究學者,認定在那段時間,以「廈門話」為標準,並非我們所自許的。

到臺灣來,有南腔北調,那是因有「方音」的差別,南部是漳州口音,北部屬泉州口音,說出來都聽得懂,都通,只是腔調的分別而已。

因為接了電臺的工作,需要作更進一步的研究學習,時間一久,一看到文字,就能自然地說出來。

至於為何會去錄製師父的著作開示?當時有一些電臺的同事,因為他們和道場有往來,有時邀我一起去錄臺語,我才和佛教團體正式接觸。我常常在結束了經文方面的錄製,有些名相不懂,就會在聽法師的開示中,一點一滴慢慢地學。自己能了解並講得出來,正是從師父的說法中,去揣摩它的意思,並融會貫通,再用臺語的語法,將它表達出來。

最早是錄製聖嚴師父的《學佛群疑》及《正信的佛教》這兩本書。當時尚沒有人用臺語去錄那個書,我從中去學習了解佛法,因緣由此開始。

而和西蓮淨苑的因緣,是因林揚居士,他要錄臺語時,就找到了我。憑良心說,我在臺語方面很認真,下了一番功夫研究,所以,講起來較順一點。林揚居士就說:您來錄最好。

觀:真的是最好。

林:不一定是最好。但,因我曾有經驗,所以就發心承擔了下來,與西蓮淨苑結下法緣。

觀:我們五個講堂,每個禮拜都有一天念佛,念佛時都會念一篇師父的佛七開示。負責的法師遇到不會念的字句,就會先聽您的錄音帶。尤其有時打佛一,我臨時被通知要進去讀佛七開示,我便會先選好一篇,然後放錄音帶來聽。因為有些話實在不好翻。

林:的確如此。例如:有一句話令我印象深刻-「功不唐捐」,若照字面翻,很難表達它的意思,所以我就去查字典、辭海,先明白它的意思,再以「義」翻。因為臺語中沒有相對的字眼,只好採取相同意思的話轉翻。文章中,有時要照讀也不行,有時又不得不照讀;因為它有白話和文言的分別。有時兩種語體參雜,便要考慮,怎樣才能講得順暢,使別人聽得懂,而語氣也要去揣摩,讓人聽起來舒服。尤其是老菩薩,您講太快也不行,講太深也不行,所以一定要慢,去揣摩這些話。而臺語要講的時間比國語長些,因為還需加上解釋。有時遇到破音字,還要善加擇取正確的讀音。

觀:所以念臺語是很費心的。

林:普通對話很簡單,真正要念文章就需實力了。因為其間需判別該字的讀音,是白話或文言,哪一個較順。因此先決條件就是文言音和白話音都要會,念起來才順暢。

觀:尤其是有詩偈的,一定要念文言音,對吧?

林:對!

秀:而「切音」,國語念不出來。

林:對!對!提到「切音」,現在較少用,「反切」已經失傳了,康熙字典才有。有時反切的字,都看不懂,連音都發不出來,當然就無法切,所以這有困難的地方。現在是以羅馬音最方便,連字典大多用羅馬音。

融:有人不太贊成羅馬拼音方式,他們怕會影響傳統固有文化。

林:好像不太有影響。出問題出在「意識形態」作祟。羅馬拼音,它只是一個符號而已,我們取其能正確發音的功能來輔助溝通。國際上大多通用羅馬拼音。臺灣的文學家著作,也大多注羅馬音,就連國小母語教材,也都用羅馬音注音。所以,羅馬拼音已經很普遍了,我們就用普通的方式來表達,大家都可適用。並非因為某某地方用,我們就不用,如此對我們純粹研究語言的人會造成不便。像日本話用羅馬拼音注就非常正確。

觀:曾聽過一句話「要聽蘇州人吵架,不聽福州人講話。」福州音跟廈門音是否差很多?

林:福州是閩北,廈門是閩南。閩北話發音困難且難學。和閩南語、北京話完全不同。

秀:為什麼不一樣?

林:閩北是屬另一支的發音,不是閩南的音。

觀:所以泉州、漳州、廈門都差不多。

林:漳州尾音較輕一點,像民俗家吳樂天他就是漳州音。

廈門音,是介於漳州音和泉州音中間,是混合體,說出來不偏泉州不偏漳州,大家都能接受。有些人較執著,常指正別人發音不對,其實是方音的差別。像上次我錄一本《素食的利益》,其中「雞」有兩個發音,臺南一位教授聽了,他就以為我講錯了。我就告訴他,兩種音都通用,人家都聽得懂,後來就沒改。

我念經文時,盡量用柔和的語氣,而不模糊,避免用濁音,使每一個字發音清晰。因為錄音時發音若不清楚,那錄音帶更是聽不懂。

融:有位居士,他在福建漳州買了一棟房子,過去大陸時,他都會請臺語的錄音帶過去和那兒的人結緣;所以我們在想,臺灣方面師父的書,要請您再多錄一些。

觀:另一方面,在大陸,聽說福建的佛法比較興盛,法師也較多,所以,我們在想,臺語錄音帶可送到那裡去,使他們受益。

林:這很好,可以做的。像我回去大陸,發現當地人都講方言較多,很少人講國語。除非官方的人來及公開場合才講普通話。私底下都是講本地話。

觀:您回去廈門,有到過那兒的佛寺嗎?

林:有,去過南普陀,而且我小時候常到南普陀玩。

觀:您那時大概幾歲?民國幾年?

林:我是十二歲才到臺灣來,大約小學時,民國三十幾年左右。

觀:那您當時上南普陀,有沒有見過弘一大師?

林:沒有。當時還小,也不太懂。

觀:因為他民國三十一年在泉州往生,而他時常去廈門南普陀。抗戰時,他還在那兒。抗戰時,民國二十六年,您大概幾歲?

林:大概三、四歲吧。 

觀:當時弘一大師已經在那兒了。

林:我們常到那兒去玩,還常到「錢洞」去探寶,聽說可以撿到錢。現在進去要收門票了。

南普陀和以前已大不相同。過去,一進去,四大天王非常莊嚴,聽說紅衛兵將它打壞了,後來才重新建造。前面的放生池也很漂亮,現在有一點改變。小時候,因為家附近,就在中山公園旁,所以常到那兒玩。

觀:您常常去啊!中山公園裏有壽山寺。

林:對,它就在我家後面。我家附近還有萬壽岩、仙洞、白鹿洞、虎溪巖等佛寺。

觀:所以,您們一直都信佛。

林:對!

觀:您祖母吃素?

林:對!我祖母過世時,是打坐念佛,坐化的,身穿海青戴帽子。以火化方式處理,我印象很深。

觀:所以,您們家是念佛的。

林:對!

觀:也才會跟《佛七講話》有因緣。

林:也許正是如此。

融:錄製國語的胡先生,他祖父也是信佛的。  

秀:所以兩位都是有因緣的。

林:可能是這些緣故,所以我們對佛學、佛書都能接受。看一看,雖然有些用不上,但對於自己的修養還是有助益。

觀:這是善根。

融:請問林先生,以後我們要繼續錄的話,您看是開示方面較好,還是著書?

林:都可以,因為我各種方式都有錄過,只要需要翻錄成臺語的都可以。

融:我們感覺文言文用聽的,比較不容易懂。

林:對像經文都是文言文,如果照念,除非他已熟悉經文,否則不容易聽懂。

融:那如何排除這項障礙?

林:一定要加以解釋。但,我不是師父,恐怕解釋得不好。所以可能就要麻煩您們在旁邊註解一下。我錄過「了凡四訓」臺語版,它就是這種方式,一段經文後,加上解釋,文意就較清楚。其實視聽眾而定,如果聽的人對經文熟悉,就不需註解;若聽的是老菩薩,就要詳加解釋,所以是不一定。

觀:林先生,在廈門,還有什麼親人嗎?

林:現在是沒有,過去是我媽媽在那裡,所以我回過廈門幾次。剩下較遠的親戚也很少,因從小我們就出來,我到臺灣,我哥哥弟弟到香港,姐姐到新加坡,兄弟姐妹都四散了。只有媽媽留在大陸,爸爸早在我三、四歲就過世了。

觀:您當初十二歲,怎麼跟人家過來?

林:我自己來的。民國三十八年,快撤退時,我是搭末班飛機來的。

觀:您十二歲怎麼搭飛機?

林:那時要買機票,還要有臺灣的入境證。

觀:您怎麼會辦呢?

林:有人幫我辦。當時是我姐夫在臺灣開一家茶葉分行,專門買臺灣的茶送去新加坡加工,我就到臺灣投靠分行經理。然後就念書、工作,一個人生活。

觀:現在,我們的錄音帶要過去,都要託管道。最近,我問一位大陸來的學者,問他們情況。他告訴我,書尚不會檢查那麼嚴,錄音帶和CD較嚴格。

林:一定要有人帶去,才會比較方便。但,他們也會檢查,對於出家人,會客氣一點,至於一般人,則扣留,這較麻煩。就我所了解,淨宗學會師父要過去講經,帶滿多的,都可以通過。假如用寄的,他會給您退回。

觀:那不能用郵寄,需透過管道,還是人帶過去最方便。

林:或者是帶一卷「母帶」過去,再讓他們拷貝也可以。

融:他們那邊拷貝方便嗎?

林:現在,設備上他們已經很方便,相信他們可以去做。但,我們製作好了,拿過去流通結緣,他們會更方便,聽說製作費用頗貴的。臺灣一卷才十幾元,那邊不止。原來在上海有個流通處,後來有人找麻煩,指責涉及營業行為,就把他扣起來。其實若不收成本費,製作費很貴,所以,拿母帶過去,讓他們拷貝也有困難,假如有經費,當然沒關係,而人直接帶過去,是更方便。

觀:那求佛菩薩保佑他們能聽到是真的很好。

林:或許您們可擇取某些經文,佛七開示等,看那些法語,對他們較能受益的,過濾篩選一下,濃縮取材累積起來作成帶子也可以。

融:但,我們對那邊的情況不了解,不知他們的需要,要如何選取?

林:其實差不多都能接受,而我們可以猜測判斷一下那些對他們較有接引效果、較好。

觀:謝謝林先生的建議及接受我們的訪問,以後還有很多地方要麻煩林先生,因為聽臺語的人其實也頗多。而知道「福建」以後可以流通的話,對他們而言,將能方便地聽到佛法。

融:想再請問您最後一個問題。我們有許多法師都需要用臺語講經,他們若遇到難翻的經文,要如何正確翻讀?如何去學習?

林:我們舉「了凡四訓」為例,念出經文以後可以加上一段註解,使經文意義更明確,或加上佛經典故、公案、生活心得等,這樣較好懂。若完全念經文,就較難懂。講經時,若能從生活中取材,分享生活經驗,會更親切、生活化。若要念經文時,就需用文言文念,遇到難字,可以查康熙字典。

融:我的意思是純粹就發音方面,要如何解決?

林:發音,不太會有問題,文言文當然只能照文言音讀;一般的發音是不會有問題,意思能傳達正確就好,發音錯誤不太有關係。語言,是一種溝通,並非您是來學講話,而是聽懂我所要傳達的意思就可以。我每次去演講上課,就會看對象,決定講什麼話,先了解他們需要什麼,然後再將他們所需的給他,使他們感到不虛此行,得到很多東西,這就夠了。

觀、融、秀:謝謝林先生,阿彌陀佛